元狩帝提笔批朱红,便有人来报,道是临安郡王求见,他头也不抬:“宣。”
“李姑娘和徐大夫到了南诏,托人寄回来鲜花饼和一些玉石,也不知道徐大夫怎么做的,路途遥远,那鲜花饼也没坏。”
“别说了。”
他赔了五十万两白银,转头却和泾州知府蒙天纵狼狈为奸,由蒙天纵呈上表奏折子,道是:大夏十万兵马骤然发动突袭,被天都寨守将愕丹、泾原军元帅愕克善杀得落荒而逃,可惜监军李敏学、宁安寨守将不幸战死。
“这我比您更清楚。”霍惊堂甩开元狩帝抓他胳膊的手,斜靠着扶手说道:“蕃兵只听当地世族命令的确麻烦了点,但是世族不听话换一个就是,愕克善欺上瞒下,藐视朝廷,枉顾将士性命,便换个蕃兵首领推上位,反正西北世族不止一个。”
愕克善同意和谈。
霍惊堂:“鄜州折氏。”
他就是还不死心,还想推霍惊堂上位,奈何他不配合,一副准备跟赵白鱼白头到老的架势。
自三年前中刀再醒来,霍惊堂不可言说的将赵白鱼当成易碎的瓷器娃娃来照顾,也不知道哪点就戳中他的癖好,连赵白鱼的衣服穿搭都由他亲手安排,简直是乐在其中。
李敏学临危受难,接过指挥权,派人前去距离最近的宁安寨请求支援,那宁安寨是第二道防线,突然受命,匆匆忙忙也只召集三千骑兵抵抗。
元狩帝:“如今西北兵力六十三万,分布陕西四路、河东一路,单是蕃兵便有十万,还有两万膘肥体壮的马匹,为我大景所用则是如虎添翼,若是弃之不用必为大患,可是蕃兵与大景朝廷有些隔阂,更愿意听从当地世族的命令。”
但也只有元狩帝身边的人认可他的观点,那话要是叫其他人听见只会觉得他瞎琢磨,归根结底不过是帝王妄想操控所有人罢了。
“我——”元狩帝语噎。
元狩帝:“两者皆有。”他走下来,扶起霍惊堂朝旁边的座位走去:“愕克善是西北世族出身,也是蕃兵之首,他在就能镇住蕃兵,同时大景对他的恩赏便是对蕃兵的态度,所以朕得忍着他。他祖父、父亲大节无亏,对朝廷忠心,对蕃兵恩威并施,也算是名将,奈何老愕帅病亡,把蕃兵之首的位子给了愕克善。这愕克善初期还算克己奉公,最近几年去那里的通判、监军除了病亡,便只有夸他的活了下来。朕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问题?”
魏伯去年突然提出想趁他还有些力气,想再入江湖。
但崔国公也同他详细说过愕克善此人的性格,总结起来便是无大节、小节有亏,远不如其父。
大太监一脸深以为然地点头。
“朕明明是为他们着想,便是寻常夫妻也有情到浓时情转薄,两个男人能好到几时?没人理解朕的苦心。”
霍惊堂:“反正我无所事事,眼下全靠小郎养着了。”拿出温热的湿巾擦一擦赵白鱼的脸和手,又从百宝盒里拿出碗去疲劳的白果薏仁糖水。“快些喝,还温热着,刚刚好。”
李意如和徐神医在赵白鱼挡刀后的第二年便成亲,没多久就夫唱妇随到处游山玩水,今年却到了南诏。
京都府衙门。
霍惊堂:“还是西北那点破事。”他将来龙去脉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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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堂直接送他个大白眼,元狩帝怒而拍桌:“你什么态度?还有你这什么姿势?坐没坐相!给朕坐直了!”
元狩帝:“你可以纳妾。”
愕克善曾因滥杀无辜被参奏,元狩帝以功臣之后予以赦免,实则谁都知道那劳什子功臣之后不过是个借口,真正原因在于——
霍惊堂拿起来一看,毫不意外:“陛下还准备表彰愕克善和愕丹……是捧杀还是安抚?”
霍惊堂揣着手,闲庭信步地走了出去:“您就别老想着破坏我和小郎的关系了,三年前,他就和我约定同生共死了,是我强迫他答应约定的。您啊,您就省点心吧。”
班头可不会傻乎乎以为这是问候他:“大人在整理最后的公文,很快就出来。”言罢便见霍惊堂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便识趣地道别。
之前带砚冰去两江便是因他原籍在那儿,中途因故回来,前年又回两江,去年过了乡试,若是省试过了,年底便能回来。
元狩帝闻言好奇:“子鹓可有人选?”
霍惊堂猜到元狩帝会搞这一出,倒不矫情,只提出一个要求:“我要小郎随军去西北。”
班头笑呵呵地上前:“小的见过郡王,您又是来接我们大人?”
霍惊堂进来,撩起长袍跪下:“臣收到密报,陕西泾州军愕克善伙同天都寨守将愕丹瞒报军情,致天都寨、宁安寨一度失守,宁安寨守将和天都寨监军李敏学以及两寨一万将士拼死抵抗,以壮烈牺牲为代价拖延大夏军队,但愕克善最终接受和谈,拿朝廷和泾原百姓的钱赔偿大夏,转头却欺上瞒下、颠倒黑白还捏造战功并包揽于己身,实在罪不容诛!”
霍惊堂直接起身告退:“天色不早,臣得回去接小郎下值了。”言罢转身就走,几步又调回来,从广袖里掏出虎符拍在元狩帝跟前说道:“我兵权三年前就交还了,西北之事与我无关,无论蕃兵还是大夏,您尽可找老六,反正他当年也是您看中的好孩子,所以不用暗搓搓让十叔拿着它故意落我府里。”
当然他能强行下旨令二人和离,可是不说他理亏,不说太后会出动,也不说霍惊堂的狗脾气能闹得天翻地覆,就是朝堂百官尤其赵宰执能眼睛通红地跟他拼命。
霍惊堂:“放值了?”
大夏十万兵马直下接连夺下天都、宁安两道防线,包围泾州,兵临城下,但是己方损伤也颇为严重,加上国君病得很严重,京都储位之争异常激烈,有朝臣借穷兵黩武攻讦拓跋明珠。
元狩帝面露为难:“是做随军家属还是?”
霍惊堂简短地说:“西北有不少蛮族,各自为政,原本相安无事,但是大夏立国便将西北边境视为后花园,时常行掠夺之事,而他们原本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大景一开始也很头疼,很难打胜战。后来发现西北蛮族听从世族的命令,纠集起来训练成军队,规模也有十来万,而蛮族和大夏党项人几十上百年前也是同族,也极其悍勇,而且熟悉两国边境的民情、地形、语言等等,便由朝廷出面,给予世族封赏,借此归化西北十万蕃兵。”
“荒唐!”元狩帝连连摆手:“哪有家眷当监军的道理?何况赵卿现下既是京都府知府,又兼任御史中丞,你把他调走了,朕到哪儿再去找这么能干的公卿大臣?”
霍惊堂笑了,“小郎聪慧。”
文德殿。
“魏伯到广东见他的江湖朋友去了,来了封信,道是有意出海往东南亚走一趟。”
元狩帝拊掌一笑:“大善。却与朕想到一处去,正好子鹓掌鄜延军,常与折氏打交道,不若替换蕃兵之首的任务便交给你?”
“为了西北十万蕃兵?”霍惊堂凉凉说道。
宁安寨守将也是名将,和李敏学二人以不到一万的兵力殊死搏斗,硬生生抵抗住大夏十万兵马十日,最终惨烈败亡,无一生还。
赵白鱼嘴上说不用霍惊堂天天来接他,实际早已习惯的在对方拿出湿巾时便把脸和手都伸出去,十分自然地享受霍惊堂提供的服务。
陕西四路兵马除了泾原军,其他三路,霍惊堂都待过,因此颇为了解三路将领的品性,唯独泾原军元帅愕克善没有接触过。
赵白鱼一针见血:“所以统领蕃兵的愕克善其实没多少忠于大景朝廷的心思,才会被大夏挑中作为突破口?”
一开始是不习惯的,但是日积月累下来就被腐蚀了。
元狩帝眼皮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霍惊堂:“宁安寨监军死里逃生,向鄜延路而去,将此事告知鄜延军,而后八百里加急,急告于臣。”
赵白鱼习以为常,既没有被夸的兴奋,也没有害羞,任谁天天被夸都会无动于衷了。
“刚从宫里出来?”瞧出霍惊堂一身广袖长袍的公服,只有入宫才穿,赵白鱼问:“出什么事了?”
元狩帝写完便将笔仍回砚台,又把折子扔给霍惊堂:“看看。”
赵白鱼:“愕克善和蕃兵,蕃兵和大景各自是什么关系?”
赵白鱼自然没意见,从前魏伯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他,而今他有霍惊堂和郡王府暗卫随身保护着,自然不能再困住魏伯。
“砚冰在两江待得颇为安稳,过几天便是省试,心态保持挺好,估计能顺利到会试这一关。”
拓跋明珠不得不班师回朝,在此之前,他向愕克善发出和谈邀约。
霍惊堂掀唇嗤了声,“得了吧,你让他身兼两职,一边是管治安和刑讼谳狱的一府知府,一边又是得罪人的御史中丞,累死累活干了三年,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着家,别人是没您这么会算计,但您也别把人当傻子耍,连个小夫妻独处的时间都不给。”
越说他越羡慕,想去玩。
霍惊堂:“监军。”
“我说了不用天天来接我,太麻烦了。”
提起三年前的挡刀,元狩帝那点气便消散不见,不住唉声叹气。
“真好。”赵白鱼弯起眼睛,他之前说不当官,结果官越当越大,只能等年纪大些再辞官了。
果然半刻钟后,赵白鱼的身影出现在衙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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