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法犯法,欺压百姓,狂悖无道!”
麻得庸:“有些交情。”
“等等——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麻得庸抓住赵白鱼的衣摆,抬头看去,见到那张俊秀温和的面孔忽然语塞,迟疑地问:“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西城的米铺也都关了!”
“不是,小的哪敢?”麻得庸小心翼翼地觑一眼赵白鱼,小声说道:“如果大人现在再去粮仓看,捅开麻袋就会发现里面装的不是当季好米。多数是陈米……两江还算好的,其他穷点的地方,说不准是米糠。”
从早到晚,漕司衙役跑遍全城。
幕僚识趣地低头:“卑下听令。”
“——是官差!官差假扮粮商买米囤米,意图哄抬市价,不让百姓吃平价米啦!”
这是什么人?
原来去年京都府一行就被人家盯上了。
***
***
起初很顺利,连续四五日,凑齐二十万石官粮,弄得窦祖茂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说是教训赵白鱼,怎么真让他买到官粮?
“大人,府内数百来家米铺都关……关门了!”
赵白鱼笑眯眯地保证:“我从不骗人。”只要他没犯其他罪。
最后一个官差拖着疲惫的身体挪进漕司衙门,大口喘气:“大人,粮商嗬……粮商罢市了!”
掌柜看着洗劫一空的米铺,怒极攻心,当场昏死。
“当时的两百万石官粮,有一半是从两江的粮仓拿的,剩余一点分别从周边四省粮仓挪一些,再从两浙挪了大约八十万石的粮草。”
落日之前,不时有官差满头大汗地回来汇报:“大人,东城的米铺都关了。”
“所以诸位老板,我阎家商号的米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提供大量采购,我们的米要留给百姓、留给穷人!”
麻得庸满脸为难:“如果没去年入京献寿的事,能凑齐,但眼下我估计只可能凑到五十万石。”
赵白鱼:“我需要一百万石的官粮,能不能买到?”
掌柜对着众人说道:“不是我不肯卖米粮,而是你们这几天买了太多,库存已经严重不足。再继续下去,米铺无粮,府内的百姓们到哪里去买?百姓还吃什么?近几日,各个商号的掌柜都来跟我反映,米不够了,得涨价,涨两倍……我硬是压了下去,我说米粮是给百姓们吃的,是填饱肚子、活命用的,怎么能随便涨价?叫穷人怎么活?我们商号是老字号,绝不干哄抬米价的事!”
“昌平和赣商联手,两江官商都在挖坑谋害赵白鱼,他再谨慎小心也是个人,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我就怕整个江西省还凑不出三十万石的官粮,更怕除籴粮失败,还有准备将人逼死的更狠的招数。”赵重锦低声呢喃一句:“虎毒不食子,出手如此狠辣,果然是没有一丁半点的情分……”
赵白鱼笑望着他。
技不如人,自当认输。
拿到信的赵白鱼很快令人送去两浙。
官差和百姓们都没当回事,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洪州府没有一家米铺开门。
“少说点话。”赵重锦脸色不愉地呵斥:“没看见那掌柜和闹事的官差互相打眼色?人群里也有几个人心怀鬼胎,故意挑起百姓情绪,把矛头对准赵白鱼。分明是三方人联手演这出戏,要不是底下官吏烂透了,赵白鱼的法子很好用。”
赵重锦抬眼看过去,冷漠得像是看一个死人。
麻得庸:“待我写封信便成。我曾与那粮商有过命的恩情,如果求到他头上,他必然会帮。不过……我真能戴罪立功?”
店伙计拿出一块木牌,上面写俩字:售罄。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中邪了?
那官差还在叫嚷,没注意身后一个伙计眼尖地瞟见他外袍底下的官差领子,出其不意地扒掉他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官差公服。
麻得庸瞬间颓然,还能说什么?
赵重锦定定望着下方,突然开口:“去漕司使府上,告诉赵白鱼今天的事。还有,”顿了很久,他才轻声说:“告诉他陈罗乌背后还有一个三爷。”
店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木牌子,上书:漕司籴粮,无米可卖。
“贪官买米囤米,吸血百姓!”
幕僚一惊,压低声音劝阻:“大人三思,我们调查很久才勉强摸到那位三爷的一点线索,拥有那样的智计谋略,还有两江铺开的利益网,如能为我等所用,将来便是一大拥趸。”
赵白鱼:“我问你,当日京都府撞翻的官粮,你们是从两浙买的?”
麻得庸:“不瞒大人,周边四省三十八府每年的粮食收成都会瞒报。”
麻得庸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不过两浙的粮草并非官粮,是从粮商那儿买的。”
“三爷?”
……
赵白鱼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漕司衙门里回来复命的一众衙役包括窦祖茂几个有品级在身的官吏,没一个敢对上赵白鱼仿若洞察真相的眼睛。
赵白鱼咀嚼这两个字,同时疑惑赵重锦为什么突然示好,至于粮商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倒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
到第六日再去买却被所有米铺拒绝,官差假扮的粮商不满地质问:“昨天还能买,今天怎么不行了?”
麻得庸当即兴高采烈地写信。
“粮仓被挪用,没人发现……哦,我倒是忘了,四省三十八府的官早就拧成一股绳了。不对,我赴任时,去看过粮仓,里头全是粮草——你撒谎?”
赵白鱼突然厉声呵斥:“你们敢碰粮仓?!”
怎么说呢?
与此同时,窦祖茂等几个官吏既是听赵白鱼的命令,也是听从赣商的暗示,令底下人乔装打扮成外地粮商先在洪州府的米铺采购,每笔买卖都是大手笔。
赵白鱼作势要走:“看来你的确忠心,我便不强求,过几日判决下来,也能结案定谳,你估计是秋后处斩吧。”
麻得庸:“也有两江、广东和福建的。”
麻得庸愕然失声:“——是你?”他脑子一转,更惊骇:“你是新任漕使赵白鱼?”
“你、你们,有生意不做,你是疯了不成?少说些假仁假义的大话,分明就是怕我们抢生意!”
“昏官贪官糊涂官!”米铺附近的酒楼包厢里,幕僚目睹官差强买强卖的一幕,颇为愤慨地说:“前几天听闻漕司籴粮困难,粮商扬言不做赵白鱼的生意,想是赣商出手了。我还以为赵白鱼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回击,却是叫人假扮粮商大肆采购的馊主意!”
幕僚:“……”
粮仓何等重要,关乎天下民生,倘有不测,监守粮仓的人直接砍头,少有上诉求情的机会。
赵白鱼倏地站起,负手看向庭院水缸旁边的一棵杂草,灼灼日光驱不散官场腐败,自古如是,并无新事。
人群里有喝彩声,群众情绪很快被带动。
“也可以了。”赵白鱼:“如何说服你认识的两浙粮商?”
“滚!”
“某姓赵,京都府里一芝麻小官。”
店伙计翻了个白眼,官差许是演戏入脑,当即火冒三丈,推搡店伙计,一瞬从口角之争变成身体搏斗,场面尤为混乱,直到掌柜出来说话。
百姓敢怒不敢言,掌柜磕破头,血流满面,而官差嚣张得意地令人将店里的米都搬走,丢下几串钱,想了想又拿走一半。
“赵大人,您果然如同说书里一般。”刚正不阿,谋略过人,却不知他和昌平公主斗到最后,谁输谁赢?“你来找我,是要从我这里找出殿下的罪状?我提前告诉你一声,我是经常替殿下看货出货,手里却没任何审计账簿,单凭我这张嘴也指认不了殿下,如果要我当人证,怕是竹篮打水。”
那官差神色慌忙,扭头就对上掌柜的眼色,一把将他推下楼梯大喊:“漕司籴粮,谁敢抗命?我告诉你们,买米是新任漕使赵大人的命令,你们这米不卖也得卖,否则抓粮商、封米铺,看你们还有没有生意可做!”
“说得好!阎老板实在人!不枉大家的信任,时常到你们商号来买粮!”
洪州府当天有十几个米铺发生冲突,扮外地粮商买米的人被揭穿是官差假扮,有过于激愤的人当场暴打官差,直接扭送官府,所有发生冲突的米铺被迫关门。
那法子是连他都觉得有失漕司使水准的愚蠢,如果赵白鱼当真如传闻中聪明的话,可他有状元之才的主公却夸赵白鱼的法子好用。
瞒报实属寻常,譬如之前的淮南漕使司马骄通过匿田、藏田等手段贪污税收,实际也是瞒报粮食收成的情况之一。
官差却眼尖地发现还有几人进去采买米粮,米缸也是满满当当的,顿感被敷衍,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针对我!”
赵白鱼:“你和两浙粮商有交情?”
赵白鱼:“南方各省每年籴粮的数目都根据前一年粮食收成进行调整,你们去年从两浙收了那么多官粮,不怕今年交不上朝廷的籴粮岁额?”
除了奸商就是当官的最不受百姓待见,听到有人叫嚷官差故意买米囤米,再高价卖出,贪污压榨贫苦大众,再加上官差那身显眼的公服,顿时点燃众人怒火,群情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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