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脆响,元狩帝惊得扫落桌上的瓷杯,太监赶紧上前收拾,而驿兵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扑到地面大声喊:“启禀圣上,阳武县黄河河道决口,洪水夺泗入淮,淹没泗水,城内房屋倒塌,家畜漂在污水里,禾苗稻田荡然无存!黄河经泗水全部入淮,徐州首当其冲,死伤无数,灾民遍野,京东东南部和淮南大片地区受灾严重,需尽快赈灾,洪涝治理刻不容缓!”
赵伯雍:“臣以为,令各省转运使、安抚司,各州知府以治河、安置灾民为先,可出动军务或堵或疏还没决堤的河口,配合都水监治水为要。朝廷拨粮拨银拨药材,禁止粮商坐地起价,令翰林医官、太医局派人随行去灾情最严重的地方,防止瘟疫发生。”
“那就好。”
陈芳戎:“还是防患于未然——先预备带百姓迁向高处,我到都水监走一趟!”
“……”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黄尘滚滚,骏马飞驰,宫门大开,同一时间文德殿殿内逐一亮起烛火,亮如白昼。驿兵下马,疾步奔驰大喊:“黄河改道,夺泗入淮!”
阳武县黄河口。
“那是谁?”
霍惊堂面不改色:“扔回去。府里没伞了吗?”
元狩帝脸色沉重:“召三品、不,四品及以上京官连夜入宫议事!”
“工部水利、都水监地方衙门和驻守河道河工每年勘测记录黄河水位十多次,回应基本一致,今年不会有黄河决口的可能。”
“小郎和我有缘。”
就在他准备入睡之际,忽然剧烈心悸,陈芳戎猛地起身,心神不安,来回踱步,恰时有河道监工的人冒雨敲响县衙大门,几乎是摔到陈芳戎的面前,声音凄厉地喊:“河道决堤!河道决堤了!”
“有四五个时辰了。”
子时,大内议事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元狩帝坐于上首,百官坐在下首,人手一杯浓茶,皆是神色凝重地交谈议论。
不过一会儿,赵白鱼就吃出汗来,脱下外衫之际,有家仆来报山庄在一个时辰前收留一批躲雨的府内人士,因送去一盆新鲜羊肉,那群人便提出想见主人家亲自道谢。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赵钰铮还回头看风雨朦胧中的山河楼,神色不明,目光闪烁,没人知道他十一二岁时曾误入某个山头,远远看到对面山河楼有一人登高,遗世独立,风姿独秀。
“不知道谁传谣,说我虽然交还兵权,实际手里还藏着一支骁勇善战的神鬼兵,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人来试探,前几年还借机朝我府内塞了十几二十个男男女女。”
赵白鱼真惊讶了,“是两年前从你府里抬出二十几具尸体那回?”
没过多久,家仆带来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说是躲雨人群里有一公子赠礼答谢。
元狩帝:“依诸位卿家来看,当下该怎么做?”
***
河道上游,都水监修河司河工满脸恐慌,惊恐的喊声划破雨夜:“黄河决口——黄河大决口了——!!”
百官出列,广思集益,很快制定针对黄河改道,祸及京东、淮南两省,自大景开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洪患。
***
轰隆隆!雷声响彻天地!喀嚓!银蛇穿梭于雷云之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河水隆隆不断撞击着河道。嘭!轰隆隆——骤然一声炸响竟掩过轰天雷鸣,浑浊洪水如猛兽汹涌无情地吞噬房屋庄稼,顷刻间大地沦为水泱泽国。
***
伏汛在七.八月,连着九月十月的秋汛,每年的伏秋汛都是元狩帝和京官最头疼的问题,就怕黄河决口,洪水泛滥。
“你知道?”
“你担心什么?”
“是不是有点不太寻常?通常来说,季夏是骤雨、短暴雨,一阵一阵的,很少有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细雨。”
赵白鱼见状颇为惊讶,这么一颗明珠少说值个一二千两,躲个雨而已,说送就送,至于吗?
说完,驿兵力竭晕倒,被扛下去休息。
“雨下了多久?”
元狩帝:“可。”
旱了大半年的北方骤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藏在山河湖泊里的龙仿佛在一天之内全都钻进雷云里,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转为倾盆大雨,连下三天,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阵仗,令人忧心不已。
“今年的伏汛。”
家仆不解:“有。”
很快有人将小铜炉搬上来,桌面摆放时下果蔬、新鲜的羊肉、猪肉和腌渍好的牛肉片,还有椒料等调味品。
“闲杂人等,无需在怀。”
太子出列:“儿臣建议可令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先向当地豪绅,或邻省邻州豪绅筹集银两救急,事后再由朝廷出面加以褒奖。”
赵白鱼咬着筷子:“是冲你来的?你在京都府府内的名声不是人憎狗嫌,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讨好你?”
之后每年来一次龙泉山庄,次次遇不到山庄主人,好不容易今天遇到人在,想求见却被拒绝,赵钰铮有点不甘心。
***
霍惊堂:“给几把伞,让他们回去。怕雨天路滑看不清路,可以到前面山头的宝华寺避避雨。”
赴任不到一个月的陈芳戎披着蓑衣,顶着瓢泼大雨站在地势较高的河道上眺望底下河水滚滚的泗水河,冲着经验老道的河工大声吼道:“大雨倾盆,水势上涨,没有停下的趋势,我担心会冲垮河道,淹没泗水县!”
赵白鱼心稍定,脑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使劲回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抛之脑后了。
县衙内书房还亮着灯,陈芳戎眼下两团青黑,挑灯夜战多日,发现泗水河道的确如河工所说表现较为牢固才稍稍松缓紧绷多日的神经。
河工亦大声回复:“禀大人,下差已令人去下河道填沙袋沙石。但泗水并非黄河入海必经之途,按理来说,就是下再大的雨,咱们这儿都淹不到。”
元狩帝:“准。”
山庄小门。
“范文明,朕问你,阳武县河道百年未曾出事,为何在你治理之下突然决口?”
山东泗水县,深夜。
同年七月中。
羊肉处理很好,没有腥臊味,拌着略带辛辣味的调料和滚烫的热气吃进嘴里,鲜嫩得舌头都快吞进去了。
霍惊堂扫了眼他郁卒的神色,弯起唇角说:“但是没人知道山庄的主人是我,当年出尽风头,陛下怕木秀于林,没敢明面给赏赐。”
“是我去处理的。”
此时外头细雨淅沥,室内凉爽清静,听着山峦间风吹雨,偶尔几声鸟鸣,悠闲缓慢的一天就这么过去,赵白鱼觉得他连灵魂都变得从容安静。
宰执赵伯雍出列:“陛下,范侍郎所言甚是。当下是尽量减少人员伤亡损失,以防止再决口、赈济灾民为重,洪患之后还有瘟疫,况且这次夺泗入淮离京都府相距不远,大量灾民很可能涌向京都府,并向两江两浙迁徙,恐怕引来暴动,还有东边的突厥可能借此天灾南下,威胁边境安全,同时西北边境也不安分,眼下最要紧是先平息祸患,稳定民心!”
其实雨势不算小,应该是中小雨。
家仆连忙退下:“是。”
***
工部侍郎范文明出列回禀:“近百年来,黄河河道向南移的趋势越发明显,河道淤积,只稍有一处决口就会造成黄河改道!黄河改道自古前例不少,属天灾自然,非人祸,骤然改道导致以前没有发生洪患的地方如今被黄河水灾肆虐实属正常,因无前例,拨向泗水、淮南等地的都水监、修河司和经验老道的河工以及修河道材料、银两相对水患频繁之地要少太多。眼下是天灾,猝不及防,没有人能预料到灾祸的发生。臣请陛下,等洪涝水患解决后再寻办事不利之责,当下最重要的是防患堵决口,安置灾民等事宜。”
赵白鱼看向霍惊堂,霍惊堂眼皮都不抬就拒绝了。
人群中心是着杏黄色罗纱的赵钰铮,接过纸伞,抿着唇说:“走吧。”
一个穿国子监校服的青年拿着被退还的明珠和伞愤愤不平:“清高个什么劲儿?知道我们是谁吗?满京都谁不挤破脑袋往我们身边凑!四郎,咱们不留这破地方,到宝华寺去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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