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云渡:十三(2 / 2)

阿箬有神明 温三 2282 字 2022-07-30

程胜没想过阿箬居然和云峥认识,他是真心将云峥当做好友,所以他从能云峥的眼底看到云峥的畏惧与担忧。

程胜对云峥说,他想一直留在青云江中陪着云峥,他们还像过去的三百多年一样。他想亲眼看着云峥成仙,想伴他度过几万年的孤苦,等云峥渡劫成仙,终于可以离开困锁他的秋风峡,可以见到其他更广阔的天地后,他便主动去找阿箬寻死。

云峥答应了程胜,他略施小法,放出了两只妖,想吓一吓阿箬,或许再赔上隋云旨的命,她就会离开了。

她会吗?

云峥心中沉闷得很,那时玄鸟和树妖已经出现,半山腰的木屋处山体崩塌,他就站在江岸边,看着化作一条鱼的程胜,也看见了站在山侧断节处松树旁的阿箬。

他想,应当不会吧……毕竟当初他与阿箬初次会面在鱼塘边,他也只是想吓一吓阿箬,结果自己掉进水里吃了大亏,她却一点儿也不怕。

一切好像是个循环。

当年阿箬以德报怨,把从水里扑腾的他拉上岸,如今阿箬也以德报怨,指他仙道之心不定,将来或许会伤人伤己。

秋风峡的阵林毁了,无数只妖闻风而动,云峥接下来怕是要忙上好长一阵子,也无瑕再管自己往后的日子如何过了。

江中的程胜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承认他也是畏惧死亡的,可他不想连累云峥,毕竟当年他在岁雨寨时也未曾交到半个朋友,对于云峥,程胜是付出真心相待的。

人生在世,能有知己相谈,三百年不多,三日却也足够。

隔着半座山的高度,阿箬看向了那条大鱼的双眼,今日的水中没有他喜欢的繁星天空,清明时节的江水也很冻人彻骨。

阿箬慢慢松开了寒熄的手,她没下山,就站在这样高度,先是看了一眼坐在水里的云峥,再看向背覆满鳞的程胜,一只手隔空遥遥指向程胜的眉心处,动了动嘴唇,声音很低,顺着风飘向山下。

“浮清沉浊,离魂升天,身作尘土……归来。”

阿箬一直是睁着眼的,所以她看见了已经化作一条鱼的程胜在最后的时间里,耗尽力气挥动尾鳍,又一次甩起了几乎半座山高的浪花。浪花坠下如晶莹的琉璃珠,从他身体里抽出的仙气丝丝缕缕的金光折射于水珠上,很漂亮。

不是过去水珠上的星光,也不是不死花瓣,金色的光芒顺着水珠坠入青云江。深潭上方溅开了一层层涟漪,像是忽而下了一场繁星骤雨,刹那照亮了光明山间。

大鱼随坠落的水花一并消失,仙气又因距离过远,还未完全收回。

泛着金光的仙气像极光,也像漂浮于空中的流光,水中涟漪未平,云峥好似听到了一道声音,是程胜的声音。

“愿吾挚友,仙途坦荡,凌霜傲雪,福延如江。”

直上青云的……江。

青云江汇聚于此的深潭平静了,直上半山腰处的仙气也悉数环绕在寒熄的身侧,阿箬转身背对着山外,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寒熄。仙气金光将他照得通透,粒粒金光浮在了他的衣袂上,细微的风吹过山川,天黑了。

阿箬轻轻眨了一下眼,在寒熄身上最后一丝仙气也被纳入体内后,她才露出一抹淡笑:“很快,神明大人就能恢复如初了。”

的确很快,只差最后一个人了,最后那个阿箬一直有意避开,却也从未听过他消息的人。

那个真正致使寒熄死去,被岁雨寨分食的人。

阿箬很开心,可是她不大能笑出来,脸上虽挂着笑容,眼底却浮上了些许哀伤与不舍。阿箬想她还是幸运的,因为至少在找到何桑之前,她还能和寒熄相伴,她有勇气将自己的心意告知,这就足够了。

她所求的不多。

求得多,却求不得,那才是最痛苦的。

寒熄看穿了阿箬的心思,他从未告诉过她,其实只要他想,他可以听见她的所有心声,可这一回寒熄不是听见的,而是从阿箬的眼底看见的。

温热的手贴上了阿箬的脸,她的脸在风中吹得有些冰,感受到温暖后似贪婪地抬起下巴,在寒熄的掌心里蹭了蹭。

寒熄问她:“为何难过?”

阿箬动了动嘴唇,开口:“我不难过,我在为神明大人高兴。”

“说谎。”寒熄这回揭穿了她,这句谎言和之前阿箬骗他脸红是因为热不同,这句谎言并不能让她松一口气。

寒熄不愿看到这样的阿箬,他想让阿箬高兴,明明阿箬说过她最大的心愿是找到所有岁雨寨里的人,他在撤下山间阵法时问她想不想,阿箬说她想,他才会去这么做。

到头来他们俩却都不开心。

阿箬咬着下唇,心中无奈也苦涩着。她与过去的她相差太多了,以往的她什么也没得到过,所以满心只为寒熄高兴,如今好像得到过些许,便为自己的求而不得自苦了。

人果然是贪婪的,她也不例外。

“说出来。”寒熄朝阿箬走近,他贴着她脸的手转而张开虎口捏住她两边的脸颊,迫使阿箬微微张开嘴巴。他道:“把你的难过,说出来。”

阿箬抬眸,仰望着她的神明,分寸在对上那双桃花眼后迷失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因被捏着脸颊,有些口齿不清地问:“是不是没有我,您也能找到他们,收回仙气?”

不是的,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是不是于寒熄而言,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这回,寒熄读了她的心声。

阿箬会说谎了,不读心声,他怕他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可会说谎的阿箬,还是可怜且可爱的。

寒熄松开了阿箬的脸,转而俯身拥抱住了她,将越过山川的风都挡在了他的广袖之外。

“不是的。”他认真道:“阿箬对我很重要、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