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感谢就不必了，”君玄完全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早点做完一切回去灵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几日的相处已经让两人之间没有一开始那么生疏，路修满眨了眨眼，很快笑了出声。

    见他心情不错，确实也快成功了，君玄也被这快乐感染，笑着摇了摇头。

    与僵尸先生的面基时间确定在了第二天黄昏，也许是邪祟本就比起白天，更喜欢夜晚，路修满也随着松了口气，一天的时间过去，他的胃口也会恢复很多。

    多出的时间路修满又闲了下来，而君玄则要就地出差，顺便调查了一下C市的异常情况。

    由于这种异常，被灵界种种东西干扰到生活，注意到奇怪声音和光影的人越来越多，整个C市的特事局探员们也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在这些同行的对比衬托下，君玄少有地体验了一次悠闲工作的感觉。

    路修满不再想宅在酒店里，干脆跟在了他身边，一路品尝着当地特产，各种小吃，顺便在一些小事上帮忙出出主意。

    “这家人应该不是撞鬼了，是遇到了小偷，这老鼠修炼成妖后太贪吃，又怕被你们发现，就装神弄鬼。”

    “好，抓起来送给局里。”

    “这家的婴儿嗜睡过度不是被吓到了，也不用叫魂，是家里有个喜欢安静的物怪，劝它搬走去博物馆住就行了。”

    “是个黑户，抓了。”

    “诶？这家饭店可真香啊，居然用了狐妖的秘制香料，人类多吃虽然对健康没影响，但是在现在的这种气场下，会更容易看到脏东西，君玄，这个合法吗？”

    “不合法，抓了。”

    “哇，这个轿车……”

    “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啦，就是觉得很厉害，以前就有马儿成精后不喜欢化形成人，会化形成马车、轿子的，没想到现在也有喜欢化形成车的，它们是真的好喜欢带着人到处跑哦。”

    路修满摸了摸车子的前盖，仿佛在回应他一般，车子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笑道，“不过准确来说，是附身在别人的车子上了吧。”

    “怪不得，”君玄打开特事局的内部专用app，找到关于这辆车的异常汇报，“七天前开始，这家人就发现自己的车子油箱总是满的，似乎永远不用加油，一开始他们怀疑是有人偷偷给车子加油，但是调取了监控也没发现异常。”

    听出君玄是特事局的人，车中藏匿的马妖顿时慌乱起来，也不顾车内的驾驶座上没有人，自行启动了发动机就要跑，被君玄立刻拦住。

    ‘出租车’立刻呜呜哭了起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要抓它。

    路修满在旁边安抚了半天，它终于说了实话——原来是自从C市异常，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把它当普通出租车乘坐了，三番五次看出它的问题，把它当鬼车然后被吓跑，它又从未学过如何化形成人类，感觉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无奈之下附身在别人的车上。

    君玄再次带走了马妖，这次不是为责罚，而是去接受局内的救助了，顺便给它报了化形特训班。

    诸如此类的事一天内来了那么几次，路修满犹如行走的百科全书，直接就化解了多个搁置多日的异常案件。

    特事局直接批下了一些奖金，路修满和君玄平分了。

    正好多了一笔钱，路修满再次逛到了商场，思考到人类之间彼此拜访不适合空手去，挑选了一些他看着有意思的东西当做了礼物，又顺便买了材料，做了一些可以遮盖阴气、有益于僵尸修炼的道具。

    咕咕子用千里眼寻找他的角时说过，是被这位僵尸随身携带的，路修满在约定时间靠近时，果然也隐约有了些感应。

    妖兽的角与寻常角不同，哪怕断开了，也是残留着一些自身气息的。

    果不其然，远远在路的尽头看到那栋别墅时，君玄也瞧见了那一束照在房屋上空的银色月光。

    乍一看，只是一抹漂亮的光线，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种祥瑞的征兆，能住在这地方的人，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在修炼中的非人，都会顺利非常。

    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君玄加大了油门，刚要靠近，却在前方被门卫拦下了。

    到底是别墅区，对于出入的管理也很严格，车窗拉下，路修满说出了要去的地点，还有是那房子邀请来的客人一事，没想到门卫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立刻放行。

    “这位先生可以进去，路途较远，我们会安排专用车接送，但很抱歉，您的车和友人没有预约，不能入内。”

    路修满转头，和君玄对视一眼。

    “他很谨慎。”

    君玄倒是没有生气，本来就是各怀心思的，他没有和那位门卫为难，只是依言将车开去了旁边的停车场，“没事，你先去吧，分头行动，我会用别的方式进去，在不远的地方随时接应你，如果谈不拢，我再过来重新劝说他。”

    真的是劝说吗？

    看着君玄已经随手抽出一支细长的烟夹在指尖，路修满很是怀疑。

    暂时分别，别墅区内保安开着个电驱车，速度不紧不慢载着他，没过太久就到了门前。

    因为提前在网上知会过了，僵尸先生也早早等在了门前，一见到路修满下车，就扬起了热情而灿烂的笑意迎了上来。

    “您果然来了，快请进！”

    僵尸先生不愧是谨慎的表率，扎一眼看过去，确实就是个普普通通、仪表堂堂的中年人，要说有什么地方和其它人不一样，也就是发际线看起来更加年轻，看起来是个保养得当了些。

    单是看脸的话，僵尸先生的皮肤并不苍白，带着健康的肤色，国字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细微但无损魅力的笑纹，路修满看了两眼，便瞧出那是他用化妆的技术做出的假皱纹，连脖子、手背这种地方也照顾到了，一起做出上了一点年纪的效果。

    不光是外表，身上合身的西服，手表，鞋子，都是配套的，表现出一股老气，像是生怕被人看出他其实一点不老。

    就连别墅的大门，都左右以灯为伪装，贴了两个禁制，路修满有理由相信，若不是自己是受邀前来，要想踏入他的领地一定要弄出些动静才行。

    但就是这样，路修满还是从他身上嗅到了浓浓的腐朽味道，以及僵尸特有的浓烈阴煞气。

    好在，阴煞气虽重，但并无太多不详的血腥气，说明这位僵尸在苏醒后还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真的本本分分。

    路修满左手一个手提袋，右手一个手提袋，都被那位接了过去，不动声色地也跟着客套起来，“我这次是来C市旅游的，来得匆忙，没能买到太好的礼物，希望你不嫌弃。”

    “哪里哪里，”僵尸先生迎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你就算是空手来都无所谓的，我这人其实最不在意这些了，反倒是因为我的一时兴起非要让你来做客，没给你添麻烦就行。”

    当然没有添麻烦，反倒是帮了大忙了。

    路修满真心实意地笑了，从院门到房门也这几十米的距离，走了一半，忽然听到汪汪的犬吠声。

    转头一看，就瞧见隐约有个狗子的身影被关在不远处的狗屋里。

    狗屋锁着门，里面的狗狗似乎出不来，见他这样打量，僵尸先生主动解释道，“是我家德顺，我从小时候就养的狗……最近、最近它感染了皮肤病，就没有让它随便出来见人，怕把别人吓到或是传染了，那就不好了。”

    “是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屋，别墅从外面看着很大，小三层楼，但里面的装修并不浮夸，反而是以暖色调为主的中式装修，看着很是温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在门口的墙壁附近，路修满还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个写着身高的刻度线，像是记录过谁的生长，

    “我倒是不介意这个，而且很喜欢狗子，它叫德顺是吧？反正你院门关着，它也出不去，我们人在屋里，你把它放出来透透风也可以啊。”

    “不了不了，到时候把花园弄得一团乱……”

    僵尸有点含糊其辞，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他把路修满送来的礼物放到一边，笑着道，“你先坐吧，我给你弄点喝的去，你喜欢茶还是咖啡，还是酒？果汁汽水也有的。”

    “你这里，应该有灵泉水吧？”

    路修满吸了吸鼻子，确认了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这可是个稀罕东西，亏你能买到诶，不过我只是来蹭饭，就喝这个有点太过分了，正好我带了点别的东西，用这个跟你换怎么样？”

    灵泉水，是灵界才有的东西，人间界气息混杂很难得到，对任何非人的存在来说，都是大有益处的补品。

    就像是寻常人类会吃鸡汤补身体，灵泉水就是对灵界来说的山参乌鸡汤。

    话音落下，僵尸先生果然一愣，而路修满也很有诚意，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颗事先准备好的一小个人参果。

    人参果通体透亮如玉，形状好似一个小娃娃，散发着淡淡的纯净灵气，一看就不是凡品。

    但这样的东西，就是再珍贵，对路修满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他并不需要，反而对眼前这位一看就道行不深的僵尸先生来说，或许大有裨益。

    “这……这是……”

    “人参果啊。”

    路修满是想以这个为引子，让两人可以毫无尴尬地自然掉马，别再继续互相演什么普通人了，人参果又很珍贵，他相信僵尸先生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它。

    正等着僵尸先生动摇，没想到几秒的沉默过后，那站在开放式厨房前面的僵尸先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出声，“是、是真的人参果？我的老天啊！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我还以为这就是西游记里的传说呢！！”

    路修满：“？”

    僵尸先生快步走了过来，双眼放光，那副模样、神情，不像是什么修炼多年的邪祟，反倒活像个初次打开灵界大门的普通凡人，那震惊、感叹、充满好奇与新鲜感的模样不似作伪，竟然毫无架子就这么蹲在了沙发前，盯着那人参果的模样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俨然是真的对这果子的存在一无所知。

    路修满都快要怀疑是自己弄错了，满头问号，不确定道，“您……？”

    “这太贵重了！”

    僵尸先生又是一口深呼吸，仿佛闻到了人参果的气味都让他新鲜极了，“我这点灵泉水算什么？还不如把这个别墅直接送你吧！”

    “不不不，这个就过了，过了，”路修满突然有了欺负人的罪恶感，连忙让他冷静，“不至于的，虽然珍贵，但也没贵到这么离谱吧，而且我不需要什么房子住。”

    “不不不，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僵尸先生抹了把眼睛，“有了这个果子……有了它，我家德顺……”

    两人手忙脚乱地来回说了半天，路修满才终于让他冷静下来，并得知僵尸先生现在姓姜，名为姜堂，是快要退休的企业家，一生都没有婚育，一直就是和这只名叫德顺的金毛犬相依为命。

    姜堂也想过和人结缘，但大学毕业后不久，就因为一场事故没了命，停尸七天后发生尸变，自己从灵堂逃走了，而后就以科学可以解释的假死现象为名，继续以原本的身份生活了下来。

    要说是实际年龄，现在应当已经六十岁了，化妆之后，看着和三四十没有区别，要是卸了妆，那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姜先生，”路修满了解到他的狗子虽然没死，但被他身上的阴煞气影响了，变得面容可怖，主动提出道，“我正好有个朋友，他很擅长这方面的事，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请他过来，帮你看看德顺该怎么救救？”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姜堂现在只知道路修满的名字，以及他是妖，但看起来是对灵界的很多事缺乏常识的样子，也没什么这方面的人脉，听到他主动这样讲，看着眼睛都亮了，只嘴上客套。

    “当然不会了，他是个非常热心肠，非常善良还温柔的大好人，这次我也遇到很多麻烦，一直都是他在帮我呢。”

    路修满把君玄夸得天花乱坠，姜堂终于答应下来。

    “那好吧。”

    姜堂说着，“那他现在人在哪里？我派人开车去接他！”

    “嗯……”

    路修满五感极好，直接透过落地窗，朝着外面望去，“在门口。”

    “……？”

    君玄站在别墅的门口，明显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原本正盯着那边狂吠不止的狗窝方向看，注意到路修满的视线，抬起头来，和人对上了视线，抬手示意。

    姜堂没想到自己初次决定和非人的妖来面基，竟然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激动不已，连路修满的朋友怎么就在门口都没起疑，一边给人开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还准备了很多吃的，是原本要招待你的，哎，我先再下单多买点食材来！”

    路修满也想起了正题，安抚他重新坐下，说道，“不用了，君玄他好像不太喜欢海鲜，还有，其实我这次来也没想到能帮到你，说实话，我来见你，也是有事相求的。”

    姜汤作为人生活了多年，对人情往来更加敏感，听到他说有事相求，反而松了口气，似乎相比之下，受人恩惠总不如有来有回的好，立刻一口答应道，“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只要我有的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事情看起来非常顺利，路修满开口要说出角的事，忽然眼皮一跳。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冷静地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在前几年不幸丢失了一个东西，一直在找，看起来它似乎现在是在你手上的。”

    说完，路修满眨了眨眼睛，坦然地在姜堂面前显形出头顶只剩一边的角来。

    他指指头顶，认真道，“就是我另一边原本应该长在这里的角。”

    “啊，你说这个啊，当然可以！”

    说话间，君玄已经来到门口，姜堂连忙去开门，招呼了一下，客套两句后，就表示自己确实收藏了一个很有用的角，马上就上楼拿下来。

    君玄与路修满坐在沙发对视一眼，“似乎很顺利？”

    路修满点点头，“他看起来也不打算骗我或者逃跑。”

    “没关系，”君玄捏着一支烟，轻笑道，“跑了也没事，抓回来就好。”

    “……”

    几分钟后，姜堂端着一个精致的绒盒下楼，快步走到他们两人面前，“路先生，君先生，你们看看，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一定是！”

    盒子一靠近，路修满就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顿时激动地俯身靠近，星星眼地等着确认里面的东西。

    微弱的金光照亮了三个人面庞，路修满伸手也触碰着盒子的边缘，笑容却定格在了脸上，“……”

    “怎么了？”

    君玄见他脸色有异，出声问道，同时已经悄然将左手伸进了衣兜里，做足了全部的准备。

    旁边，姜堂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这个角的神奇之处，以及自己如何在神秘的拍卖会上买到它，还顺便出示了十年前购买这个角的凭证，

    “我平时都是随身带着它的，不过今天要见您，我可是太喜欢您了！所以就先把它收起来了，本来就是想和您坦诚相见的，没想到啊……”

    盒子里，金色的鹿角静静躺着，纯净的灵光、淡金的色泽、形状，看起来都和路修满头上的另一个角无异。

    只是……小了点。

    君玄见他不说话，又担忧追问道，“这不是你的角吗？”

    “是我的。”

    路修满颓然垂下手臂，身体向后一靠，双目无神地瘫在沙发上，欲哭无泪道，“这是我还没成年时换下的幼角……”

    “幼……角……？”

    “对，就像是你们人类有乳牙，会在长大时自然脱落，重新长出更大的牙齿一样，我种族……比较特殊，小时候也有这样性质的幼角，后来自然脱落了，才重新长出了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