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微脸色一白,他最怕蛇:“怎、怎么会有蛇?”
“这附近都是田,有蛇不奇怪,”陆恣随意道,“我还在学校里见过蜕掉的蛇皮。”
时星微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别说了!快回来吧。”
陆恣慢慢往后退,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性,他退出了阴影,一直退到时星微身边:“苗苗多半知道你怕蛇,才不让你过去。”
小熊猫连连点头,又用爪子指了指自己。
陆恣缓慢地补充:“……它也怕。”
小熊猫又赞同地点了下头。
时星微这会儿还毛毛的,不由搓了搓脸上的鸡皮疙瘩。
“不过你怎么……”陆恣停顿了一下,还是觉得时星微表现有些怪异,“在不知道有蛇的时候就这么怕?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时星微犹豫片刻,感觉没有必要对陆恣隐瞒,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陆恣眼神冷下来:“没抓到人?”
时星微:“没有。”
陆恣:“手机给我。”
时星微看他一眼,解锁交出了手机。
陆恣在手机上设置一番,还给他时说:“按右侧键五下,我可以收到你的紧急定位,这段时间不要落单。”
时星微心里觉得有些夸张,毕竟刚才也只是虚惊一场,但他并没有反驳。
两人回到街上后,时星微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他想问陆恣回宿舍吗,就见陆恣接起了电话。
“在商业街……你先找个地方停车,我回趟宿舍……等不了多久,你很急吗?挂了。”
“你要出去?”时星微不确定地问,“这么晚了,你该不会还要去打工吧?”
“接了个充场观众的活。”
时星微忆起那次在电影节发生的乌龙,实在很难想象陆恣举着灯牌化身尖叫鸡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陆恣抬眉:“笑什么?”
“就是想不到你做J——”时星微咬了下舌尖,“想不到你跟着尖叫的样子。”
陆恣表情微滞,随即不冷不热地笑了声,“你想多了,我从来不叫。”
“那不是只能拿一半工资?”他记得陆恣说过,表现力好价钱翻倍。
“我都拿最高一档。”
“……”
你这淡淡的骄傲感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担心吗?当观众很容易被拍吧?万一上了电视或者照片被放到网上……”毕竟陆恣外形还挺突出的,但时星微想他应该不愿意“被”出镜。
“那是另外的价钱,何况今晚只是酒吧开业。”
“酒吧?”时星微心念一动,“你和谁一块儿?”
“许乐。”陆恣侧目看他,好整以暇道,“问题这么多,很好奇吗?不如跟我走?”
时星微忽而又想到了那个死灰复燃的猜测,说不清是迫切想观测出一个答案,还是对酒吧长久以来的执念,亦或是因为之前的惊吓而导致了脑抽风,总之等他反应过来,话已经问出了口:“我可以一起吗?”
陆恣讶然地看着他,良久才说:“当然。”
问清楚十点半就能回学校后,时星微竟然真跟着陆恣走了,直至找到许乐的车,他人还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中邪了一样。
但很奇怪,他并没有反悔的念头。
“你不是要回宿舍吗?这么——”许乐问突然发现了时星微,眉头高高耸起,“星微?你怎么……你也要去?”
陆恣“嗯了”声,拉开车门:“不回了。”
时星微闻言迟钝地明白过来,陆恣原本可能是想送他。
许乐还有些愣:“我真没想到……”
时星微笑笑,心说:我也没想到。
到了酒吧,夜场已经开始了。
和上次去的那家露天酒吧不同,这里的迷离和喧嚣完全符合时星微的想象。
此时台上有只乐队在演奏,台下所有人都站着,正随着音乐节拍摇动。
陆恣带他和许乐去见了组长,三人各领到一张戏剧脸谱面具,今晚的客人都戴着。
戴好面具,时星微就见陆恣递出一只手,“拉着我袖子,戴了面具不好找,这里人杂,别落单了。”
时星微没动,他在心里画了张观察表格,列首分别写着“喜欢”和“不喜欢”,然后再根据陆恣的行为加分减分。
如果“喜欢”加到满分,无需再问,他也能确定陆恣对他有意。
此刻,他盯着陆恣伸出来的手,在喜欢那栏里加了两分。
下一秒,陆恣又递出另一只手给许乐,“你也是,别给我惹事。”
时星微:“……”
默默-2。
三人挤入人群,在距离舞台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
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唱歌,歌词给人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但音乐的张力,周围的气氛,让时星微渐渐来了感觉,身体也在鼓点的催化下蠢蠢欲动。
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瞥了眼,许乐早就嗨起来了,陆恣却站得像尊佛。
“……”
刚有些发烧的头脑又冷静下来,踩着拍子的后脚跟也放下了,时星微再次束缚了身体,宛如在欣赏歌剧般端庄又得体。
“不跟着跳?”陆恣忽然开口,“你不是很会跳舞吗?”
时星微默然,“我学的古典舞。”
陆恣忽然牵住他,举高了他的右手,“读过《第六病室》吗?”
手心的触感干燥而温热,时星微在震惊之下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思绪纷乱地想着这该加上几分,嘴上则心不在焉道:“什么?”
“人的机体组织如果是有生命的,对一切刺激就必然有反应。受到痛苦,我就用喊叫和泪水来回答;遇到卑鄙,我就愤慨。看见肮脏,我就憎恶——只有这样才叫做生活。”
躁动的鼓点压盖了陆恣的声音,但那么长的一段话,时星微竟每个字都听得万分清晰。
“时星微,试着解放你自己。”
时星微先是怔了怔,随即猝然抬头。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好像突然被剥离,他脑中唯一留下的,只有陆恣最后一句话。
他需要解放什么?
他难道是压抑的吗?
——当然。
高兴时不会放声笑,伤心时也从不敢哭。
甚至他的每一个微笑背后,常常都掩饰着哈欠、不耐和厌烦。
但他已经将这种压抑和虚假活成了习惯,沉淀进骨血里,渐渐连自己都意识不到了。
时星微早就知道陆恣有双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睛,但从没有哪一刻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冲击——如果陆恣是在与他谈心期间说出这番道理,他或许会无动于衷,或许会嗤之以鼻,但它突然出现了,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刻,一刀割开他的身体。
不止划开了皮囊、剥开了筋膜,分离了肌肉,甚至连组织和细胞都暴露在了刺白的光线下。
刹那间,他涌起一股没由来的怒意,隐忍不住地想要宣泄:“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时星微一时间找不出适合的形容词,但他相信陆恣一定懂,“是为了卖弄你的聪明吗?”
陆恣既不慌张也不恼怒,只是推高面具,露出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在你面前,我一点都不聪明。”
时星微噎了噎,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这句话在他听来足够加20分,暧昧到他都没心思生气了。
他慌张地拽下陆恣的面具,却又被陆恣握住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一层袖子。
陆恣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比平时更软一些。
“时学长,教我跳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