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实刚刚躺下,一个军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见李清进来,军医连忙起身施礼道:“段将军箭伤虽深,但未伤及经脉,修养数月便好。”
李清瞥了一眼盘子里一段血淋淋的箭头,眉头一皱,对军医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吧!”
军医退下,段秀实立刻禀报道:“大将军,末将已经完成任务,一个不留,无论男女全部已经杀死,尸首我已深埋,不会有人找到。”
他见李清眼里露出不满的神情,苦笑一声又补充道:“属下为伪装得象一点,便刺了自己一箭,当时把握不好,刺得深了一点。”
“我看你是心怀自责吧!”
李清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肃然道:“既然想做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该杀的就要杀,一个都不能留,我若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杀他们就难了。”
段秀实默然,虽然他知道李清所言有理,但他下手如此狠辣,还是让他感觉到李清有些变了,可他也说不清楚,李清和从前到底是哪里不同,半晌,他才呐呐地道:“属下只是觉得杀这些无权无势的皇亲没有什么必要。”
“无权无势?哼!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当然无权无势,可对于百姓,他们就是天。”
李清似乎也感觉到了段秀实的心结,他索性坐在他身边,尽量语气温和地笑道:“你现在还看不出,等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有些话我现在不能讲得太白,等有一天你就会知道,杀他们是完全有必要。”
他拍了拍段秀实的手背,微微笑道:“你放心吧!就算他们猜到是我杀的,也无可奈何,你就好好养伤,等过两天你还是回安西去,替我好好在碎叶训练民团,安置移民之事,我就交给你了。”
他起身刚要走,段秀实却又叫住了他,他沉吟一下,道:“大将军,我有句肺腑之言,大将军可愿听?”
“你说说看!” 李清又重新坐在他榻旁,用鼓励地目光看着他。
段秀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鼓足了勇气,毅然道:“我知道大将军放叛军入关的目的是要逼皇上离开长安,然后再逼他退位拥楚王登基,而且已近成功,但大将军想过没有,今天大将军的所作所为,楚王将来能容忍吗?好一点,大将军能远遁西域,自立为王,可稍一失手,楚王必将杀大将军向天下立威,所以......”
说到这里,段秀实一咬牙道:“今天有这个机会,大将军难道没想过自立吗?”
“自立?”李清缓缓地摇了摇头,良久他才淡淡一笑道:“安禄山为何敢造反,他是因为他苦心经营十几年,他手下诸军只知道有他安禄山而不知有朝廷、更不知有皇上,可我的安西军办得到吗?别人不说,仅一个李嗣业就不能容我,何况安西还有众多高仙芝旧部,北庭军我也未能掌握在手;再者,安禄山最初起兵时也是以清君侧为借口,尚不敢自立,何也?因为他也知道大唐民心向背,只可惜他节节胜利后昏了头脑,竟在洛阳称帝,到现在他四面楚歌,这就是他败亡之根,民心向唐啊!”
段秀实听他不肯自立,不由急道:“可是大将军......”
他话没说完,李清却一摆手止住了他,“我知道成功是担心我的安危,你放心,我早有谋算,决不会自掘坟墓!”
他背着手慢慢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微微一笑道:“难道不称帝就不能掌天下之权么?”
段秀实愕然,李清却仰天哈哈一笑,迈开大步,向院外走去。
且说李隆基连夜离开长安,带着杨贵妃及一群皇子皇孙在三千羽林军的护卫下,急急向西奔逃,天快亮时,大队人马过了咸阳,天光大亮时,李隆基一行终于抵达了兴平县,此时离长安已过了百里,众人才略略松了口气,一夜赶路,李隆基又困又饿,本来他先派宦官先行,在沿路打点食宿,不料一路上的县令丞尉早已跑光,连派去的宦官也不知所踪。
兴平县已变成了一座空城,粮食皆被搜走一空,派去的人只找到两升粗粱,不得已,李隆基只得命人煮了,自己和几个儿孙分食,又行了一段路,道路也开始崎岖不平起来,这时,空中的乌云越来越浓密,远方隐隐传来闷雷声。
眼看已经到了中午,这时,羽林军大将陈玄礼忧心忡忡地近前禀报:“陛下,要下雨了,就在前面歇息片刻吧!臣想整顿一下军马,以鼓舞大家的士气。”
李隆基一惊,他急忙问道:“可是又有士兵逃走?”
陈玄礼轻轻点了点头,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夜赶路太急,臣没有留意,刚才草草点了一下,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什么?”李隆基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只一夜时间,羽林军便已走散大半,此去蜀中路途遥远,照这样下去,最后士兵越来越少,恐怕最后连土匪都抵挡不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国妃,此刻她在软榻上正睡得正香甜,李隆基急忙颤抖着声音道:“去告诉士兵们,让他们好好进忠,到蜀中后朕绝不亏待他们,”
陈玄礼瞥了一眼李隆基面前剩下的小半碗粗米饭,心中不由苦笑一声,无精打采地去了。
“三郎!”李隆基身后传来低低的轻呼声,杨贵妃已经醒来了,李隆基急忙捧着小半碗粗米饭来到她面前,“玉环吃点东西吧!”
杨玉环慢慢撑起庸懒的身子,吃了一小口,眉头一皱道:“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吗?”
李隆基摇了摇头,歉然道:“只有这个了,朕吃了一半,剩下的给玉环留着。”
“算了,我也不饿!” 杨玉环将小碗推到一边,起身对镜整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又探头向路两边看了看,问道:“三郎,这是到哪里了?”
李隆基左右张望一下,他也不知道,随即问旁边的一名侍卫,“这是到哪里了?兴平县过了吗?”
那名侍卫正是韦应物,他急忙上前躬身答道:“陛下,我们已经过了兴平县二十几里了,这里叫做马嵬坡,前面不远处有一驿馆,就叫做马嵬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