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建议?”李隆基瞥了一眼,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杨国忠微微一叹,异常担忧地说道:“陛下,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安贼谋逆,二就是吐蕃寇边。”
他此话一出,立刻在大殿上引起一片窃窃之声,杨国忠这句话切中了时弊,朝廷将河西、陇右之边悉数抽来关中,边防空虚,一旦吐蕃寇边,后果不堪设想。
李隆基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可是陕州一败,他也不再相信积弱的府兵,只能从陇右、河西抽取有战斗力的边军以对抗安禄山的铁骑。
防止吐蕃寇边,这也是今天的一个主要议题,见杨国忠提及,李隆基便急忙问道:“那相国有什么好建议?”
杨国忠捋须一笑,“臣为此事想了很久,西域现在只剩下李清手上的安西及北庭两军,现在西线无事,可调其中一军来补充河西、陇右之缺,石堡城又在我们手上,虽然进攻吐蕃不足,但防守却不成问题,所以臣保举寿王李瑁为陇右道观察使,但寿王领兵经验不足,所以臣再保举李清为副使,负责全面防御吐蕃之责。”
大唐共分为十道,其中陇右道的面积最为广袤,从陇右以西一直到大唐的西部边境都是它的管辖范围,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地域划分,从开国至今,从来没有一个人来掌管过如此辽阔的疆域。
杨国忠从杨贵妃那里得到消息,李隆基已经在考虑派诸子实掌天下,所以他的幕僚便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以分李清之权。
从表面看,这个策略极为高明,可谓一箭双雕,既能防吐蕃,又能削李清之权,但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李隆基的想法却又比杨国忠更深一层,他极担心寿王李瑁长于深宫,恐怕他不是李清的对手,不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让李清的势力趁机伸入河西、陇右,从而让他坐大,可换别的皇子,其实也是一样。
“罢了,就算没有瑁儿,他不一样能长驱直入吗?他既然能出平贼三策,说明他还是忠于我大唐,且试试看吧!”
李隆基也想不出更稳妥地方案,他当即应允道:“准奏!传朕的旨意,封寿王瑁为陇右道观察使,李清为副使,全面负责防御吐蕃之责!”
这是开朝会到现在唯一做出的决定,有了这个决断为基础,其余之事李隆基便更容易下定决心,杨国忠见李隆基准奏,心中大喜,他急给哥舒翰,意思是:‘下面就看你的了。’
这时,哥舒翰出班,他站在玉阶下慷慨激昂道:“陛下,臣才识浅薄,当不起元帅一职,臣愿意辞去左相之位,以一老卒的身份赶赴战场,亲手斩下安禄山那狗贼的人头,以平陛下之怒。”
他这个表态极为及时,此时李隆基心胸已开,便不再忌讳哥舒翰领兵,再者,有边令诚为监军,也不怕他有异心,李隆基当即道:“爱卿既有为朕杀贼之心,朕为何不成全于你,传朕的旨意,封左相哥舒翰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加封尚书右仆射,率大军赴潼关迎敌!”
天宝十二年四月,哥舒翰率大军三十万抵达潼关,他并不迎战,而是修筑城墙,操练士兵,准备与安禄山打持久战。
四月中,李隆基封郭子仪为河东节度使,率朔方军本部进攻常山,李光弼军则进攻太原,四月底,郭子仪军收复常山,而李光弼采用围城打援的策略,在郭子仪的配合下大败北上救援的史思明军,收复太原,随即他连出奇兵,三战三捷,大破史思明、蔡希德、尹子奇三将,斩首万余,生俘四千,史思明露发徒跣,只身一人逃往博陵。
自此河东全境被收复,李隆基当即命王承业为太原尹,主管河东政务,与此同时,河北各地义军在颜真卿、颜杲卿兄弟的率领下纷纷揭竿而起,组成大大小小数百个民团,自发保卫家园,李隆基封颜真卿为户部侍郎、封颜杲卿为太尉寺少卿,所有起义百姓皆封为义士,以表彰其功绩。
在河南,一些地方官也招募士兵,修筑坚城,响应朝廷的号召,阻止安禄山南下东进,其中以南阳刺史鲁炅、北海刺史贺兰进明、颍川刺史来瑱最为有名,李隆基也各封官职,给予褒奖,并诏令天下官吏效仿之。
五月初,李隆基又接受杨国忠的建议,下旨在全国发行大钱,以一枚大钱抵五十枚开元通宝用,以筹集军费,此令一出,开元通宝急剧贬值,米价再次上扬,长安各市甚至出现了易货易货的局面。
进入五月,便已是初夏时节,天渐渐地热了起来,陇右大地早已绿意盎然,麦子金黄,眼看要到了收获的季节。
在鄯州以北的官道上,这里离黄河约两里,风中带着河水的腥气,爬上大数便远远可以看见浑浊无边的黄河。
这一日,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地平线上,这支军队约有两万余人,黑压压地一眼望不见边际,他们正是远道而来的安西军,在前面开路的,是五千人的骑兵,紧接着是五千弓弩手,而最后押阵的,则是名振天下的一万陌刀军。
二万余人皆骑马而行,只用了十天,大军便抵达了陇右,正如李隆基所担心,任命李清为陇右道观察副使的命令一下,李清立刻率兵入河西,他任命段秀实为安西节度副使,全面负责碎叶州军政事务,又调部分北庭军分驻安西各地,由长史张巡统一指挥,而在沙州所招募之军则负责镇守河西各地,他自己则亲率二万余安西精锐奔赴陇右,填补陇右军被抽走后的空白。
“大将军,前面便是鄯州城。”一名小校遥指一座黑色的城池告诉李清。
李清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当年他曾在皇甫惟明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陇右节度副使,就驻扎在鄯州,而他今天却成了陇右道观察副使,去拜会正使寿王李瑁,不过事易时移,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沙州都督了。
“传我的命令,大军就地驻扎!”他一声令下,二万安西军立刻忙碌起来,他们扎下营帐,拉起木栅,建起岗楼,只一个时辰,一座延绵数里的营盘便出现在黄河西岸。
随即一千余亲兵护卫着李清向鄯州城方向疾驰而去,寿王李瑁早得到消息,他心情忐忑地出城迎接。
寿王李瑁是李隆基的第十八子,也就是杨贵妃的前夫,他是个极有文采之人,相貌英俊,气质温文而雅,在他母亲武惠妃得宠之时,极被李隆基喜欢,甚至曾一度有望问鼎太子之位,但在武惠妃去世后,随着杨玉环被父亲夺走,他便彻底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这次父皇以他为开端,放他离京,命他实领陇右道观察使,其本意是想夺李清的权,只是李隆基可调配给他的兵力也不多,只派五百御林军护送前往陇右,再加上镇守石堡城的两千余官兵,李瑁手下能用之人不足三千人,这哪里能和李清的二万余人抗衡。
要想夺李清的权,他自己的实力首先就得超过李清,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
“寿王殿下,长安一别,已近七年未见,殿下风采胜昨,可喜可贺!”
话语虽然客气,但李清却没有下马行下属大礼,他只在马上一拱手,便算见了礼。
李瑁心中暗叫不妙,他只带了三百多骑随从来迎接李清,本想趁机逼他放权给自己,不料对方竟带了一千余人来,不用吩咐,早已分布在四周,截断了他一切后路。
他勉强一笑道:“大将军一路辛苦,请随我入城歇息,至于防务之事,我们改日再说。”
李清却没有动,他在马上欠了欠身,微微笑道:“殿下,我在来陇右的路上,听说吐蕃军已有异动,布防之事不容向后推迟,李清特来请殿下去军营,让殿下先见见我的安西儿郎,再商议布防之事。”
说罢,他冷冷地望着李瑁,等待他的答复,李瑁心中暗叫不妙,他干笑一声道:“李瑁乃一介文人,不懂兵,布防之事大将军自己拿主意便是,我就不去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却听见李清朗声一笑:“殿下既然已经来了,就随我去见见安西的将军们,殿下是陇右道观察正使,也就是他们的上司,上司焉能不见下属之理!”
他轻轻一摆手,一千余人逐渐向他围拢,将他们团团围住,李瑁心中害怕,可又不能低头示弱,他忽然厉声喝道:“李清,你这是要干什么,要强掳本王吗?”
“属下哪里敢强迫殿下,只是我这些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之人,若殿下不给他们面子,恐怕属下也控制不住他们,殿下自己考虑吧!去与不去,李清决不勉强。”
说罢,他一拨马,象是要离开,李瑁见士兵们一个个身材彪捍,面目凶狠,手都搭在刀把上,他顿时慌了神,再不顾皇室的面子,连忙道:“李清,你可要保证不伤害本王!”
李清淡淡一笑道:“殿下是我的客人,谁敢动殿下半根毫毛,我就杀了他!”
他随即一摆手,异常诚恳地道:“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