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点了点头,扶持着李林甫向后花园走去,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新年,寒冬已过,后花园池塘里的冰已经开始解冻,几株腊梅含苞欲放,一些性急的已绽放出嫩黄色的花蕊,空气中洋溢着清新的芳香。
“坐一坐吧!”
李林甫吃力在一条长凳上坐下,花园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李林甫双手拄在拐杖上,目光注视着枝头的一簇腊梅,半天他才慢慢笑道:“我踏上仕途四十余年,今天才发现我其实错过了生命中许多美妙的事物,小小的一朵腊梅便蕴涵了天地万物的至理,吸引人的永远是它绽开的瞬间,当它枯萎和凋谢后,它便将一种生命留给后代。”
说到此,李林甫转过头凝视李清,徐徐笑道:“假如有一天我的儿女也似章仇家人那般困苦,你能否赏他们一碗饭吃?”
李清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相国说笑了,相国家大业大,可泽被百代子孙,若真有那一天,恐怕李清早已化为尘土。”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那个闲心做甚。”
话虽这样说,李林甫依旧有些不甘心,他话题一转又笑道:“说起来也是好笑,当年我们俩斗得你死我活,时移事易,谁又能想到我李林甫下野,唯一来看望我的,竟然是我的劲敌李侍郎。”
他轻轻拍了拍李清的肩膀,诚恳地笑道:“阳明不妨说说看,今天你专程而来,可仅仅是看我那么简单?”
李清抚掌而笑,“不愧是老相国,眼光毒辣,一眼便将李清的肠子看穿了。”
说到此,他脸色微肃,沉吟片刻道:“不错,我今天来,确实是有大事和相国商量。”
“大事?”李林甫冷笑一声,他吃力地拄拐杖站起来,慢慢走到腊梅前赏玩半天,这才徐徐道:“从昨夜起,我李林甫再不问什么大事。”
李清不为所动,继续道:“如果这大事关系到李相的家族存亡呢?”
“什么!”李林甫浑身一震,他慢慢回过身,盯了李清半天,忽然长叹一声道:“若我李林甫是栽在你的手上,我无话可说,但偏偏被杨国忠那草包取代,让我如何心甘!”
他恨恨地摇了摇头,又重新坐下,抬起头望着李清道:“说吧!什么大事。”
“当年张九龄曾多次预言,日后安禄山必反,但相国却一力担保。”
李清慢慢蹲下,仰视着李林甫道:“假如有一天安禄山真的反了,相国以为皇上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吗?”
李林甫怔怔望着李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年安禄山败于契丹,张九龄力主杀之,并断言安禄山日后必反,不如早除祸患,当时李隆基也很犹豫,但自己一力担保安禄山不反,事隔多年,他竟将此事忘了。
今天李清重提此事,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让他担心的事,事实上他心中很清楚,从去年起,庞大的宫廷开支使朝廷再无力向各边关拨付一文军费,而是以减免地方租庸、让利盐税等方式让各节度使自己解决,虽然可以减轻朝廷负担,可这样一来,边关的军队就等于成了各节度使的私军,其中以安禄山三镇二十余万军队最为庞大,他知道,这样一把悬在朝廷头顶上的剑,若不早日解除,自己必受其害,正当他准备以安禄山按兵不援,使李献忠大败为由夺了他的军权,不料自己反深陷其中。
李清说得对,假如安禄山真反了,李隆基必然将这笔烂帐算在自己头上,灭满门以谢天下,自己与他共事几十年,他的那点心思怎会不知。
“李清,你的意思是想除掉安禄山吗?”不等李清回答,李林甫自己就摇了摇头,且不说安禄山带了近千亲卫,一步不离,想暗杀他是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李隆基对他恩宠有加,去年赐他铁券,还封他为东平郡王,这可是大唐的第一个异姓王,如此眷爱,还让李隆基去除掉他,更无疑于痴人说梦。
这时李清也摇摇头,道:“我也知道,除掉他并不现实,我只希望有什么办法,能将安禄山调进京为官、明升暗降以剥夺其军权。”
这件事李清考虑了整整一夜,历史上的安史之乱爆发是在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羽翼丰满、粮草筹备充足后起兵,现在是天宝十一年初,相差还有近四年,如果削除安禄山兵权成功了固然好,但如果失败了,那还不如早一点将其逼反,将其造反的烈度降到最低。
“明升暗降以剥夺军权的办法?”李林甫紧闭上双眼、仰头冥思苦想,关键是在李隆基,只要让他明白安禄山造反的可能性,他才肯动安禄山。
李林甫瞥了一眼李清,这时,他才忽然明白了他今天来的目的,安禄山是他李林甫一手保举上去了,也只有他才能说服李隆基,好狡猾的家伙,李林甫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却并不说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李清笑道:“你做事一贯是先做后说,你自己若没有腹案,岂会来问我?你先说出来,让我替你参考、参考”
李清微微一笑,李林甫已经看出了自己利用他的企图,但李清并不在意,他知道李林甫必然会去找李隆基,以撇清他自己与安禄山的关系,他不是想为子孙后代留福泽吗?
想到此,李清便附在在李林甫耳边低低声道:“此事还需李相国的协助,我想请相国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