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也长长叹一口气,惆怅地命人关了大门,照主母的话去做。
天色已经大亮,按照旧时规矩,明日是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烧香、敬佛,所有的香烛祭品都需在今天准备妥当,故虽寒风凛冽,但街上还是挤满了采办各色杂物的长安市民。
李清一行依旧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向前走三个坊,便到他的新宅所在宣义坊,在官府的默许下,今天朱雀大街格外热闹,沿路摆满了流动货郎的小摊,几乎每个小摊卖的都是香烛纸蜡和干果供物,还有一些卖的是孩子们感兴趣的小东西,象女孩子喜欢的各色头饰、玩偶,而男孩子却是清一色用木竹削成的十八般兵器和纸糊的盔甲,虽然每年都是这样,但今年尤其火爆。
张继眼尖,他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由笑道:“大将军,你看那边。”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只见一群身着黑色小盔甲、肩扛木制陌刀的孩童轰隆隆从街头跑过,几个年幼的还骑着竹马,他们看见了李清一行人,都停下脚步,在街边挤成一堆,满眼崇敬地望着这群彪汉,众人这次看清楚了,这些孩童的胸前都清晰地印了两个白色的字:安西。
三百名仪容威严的安西军缓缓列队入城,消息飞快地从守城的士兵传到了沿街的货郎、百姓耳中,大伙儿纷纷闪开一条路,街上静极了,没有人说话,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默默地注视着西征的英雄们,比起那些驻防京师的军队,他们形容憔悴、瘦骨伶仃,披挂血迹斑斑的盔甲,穿着补一块钉一块的褪了色的军服,看上去仿佛象一群闯江湖卖艺的,和这些天所见到的鲜衣怒马军队相比,他们是何等的落魄,然而就在这些破破烂烂的士兵面前,就在这群铁甲生锈、穿得人不象人样的军人面前,所有的人们都忍不住要向他们鞠躬敬礼。
是!褪色意味着无数风雨夜行军、意味着在暴风骤雪中的突击、意味着如火烈日的暴晒;而锈迹,那是鏖战中来不及拭去的自己与敌人的鲜血,他们为了国家的尊严在万里之外浴血战斗,安西军’三个字已经成为英雄的旗帜和典范。
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自豪感在每个士兵的心底油然而生,勇士们昂首挺胸在长安最繁华大街上纵马徐行,‘啪!’不知是谁先带头鼓掌,‘啪!啪!啪!’掌声零星地响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掌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随着欢呼声越来越热烈,士兵们都慢慢地不好意思起来,他们纷纷跳下马,红着脸匆匆疾行,众人随着李清转入夹墙小道,又行了约一里,欢呼声渐渐远去,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宣义坊的大门已遥遥可见,李清取出述职报告和相应各种文件命张继先去兵部报道,自己则率领弟兄们大步跨入了宣义坊的大门。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越往里走越是拥挤,最后走到离他府门还有约五百步时,众人再也进不去了,李清望着被涌堵得水泄不通的整条街道,眉头皱成一团疙瘩 这时,两名先去探路的亲兵挤出来道:“大将军,这些都是给杨相国送礼的马车,连大将军家的大门都被堵死了,夫人让你从偏门进府。”
“偏门!为什么要从偏门进府?”李清的脸阴沉下来,虽然妻子在家信中并没有说什么,但从她语气中所透露出的家中没有男人的无奈和她不想与杨国忠为邻,便可推断出杨国忠对自己的家人绝对不友好,甚至还会欺负她们。
“去!告诉杨国忠府上之人,就说是我说的,一个时辰后,我的府门前三十步内,不得有任何马车或闲杂人等存在,否则这个年我过得不舒服,他们也休想痛快。”
亲兵答应一声,匆匆去了,但片刻后便回来了,他们脸上都憋得通红,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大声道:“大将军,杨国忠的两个儿子在门口收礼,我们转达了大将军的话,可他们却说,如果大将军眼红就将大门封了,从后门进出就是。”
不等李清表态,他俩的话却先惹恼了三百亲卫,众人皆勃然大怒,纷纷拔出刀来,将围观在周围的几十个送礼之人吓得连滚带爬而逃。
不管他做什么事情,性质都是邻里不和,最多只是他与杨国忠个人之间的矛盾纠纷,但动了刀性质就变了,就算他李清再有理也会变成企图刺杀朝廷重臣,甚至是拥兵作乱,李清立刻回头厉声喝道:“把刀都给我收回去!”
见主帅发火,众人这才不甘心地将刀收回鞘中,李清低头想了一想,忽然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既然都想给我送礼,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立刻挺起腰用马鞭一指,对亲兵下令道:“去!将道路一分为二,凡靠我府上这一边的,将马车里的东西统统搬进府内,有胆敢阻挠者,不管是谁,都给我用鞭子狠抽!”
众军轰然答应,大声喝叫着冲进了马车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