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一只瓷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千百片,“混蛋!”庆王李琮低声咆哮,转身又猛地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横扫到地,一脚踢翻桌子,破口大骂:“李清!该死的混蛋,你竟然敢算计本王的钱,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琮的脸上胀得通红,眼睛里似喷出了火焰,一根青筋在额头上暴起、突突地跳着,他刚刚得到消息,贾海被抓,他的十万贯钱竟然被认定为海家的家产,没收官府,李琮气急败坏,象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此刻就想将李清撕成碎片。
“天啊!我的十万贯钱。” 李琮再也忍不住,仰面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的儿子李俅默默地站在门外,听父亲在房间里又哭又闹,他的脸上挂满了羞愧,由于他的自负,在扬州上了李清的大当,等他回来时,李清早就见过了皇上,让他尝到了败军之将的苦楚,而今天他又一次狠狠捉弄了父亲,李俅的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牙齿几乎要被咬碎,‘李清,你实在欺人太甚!“
他却不想想,他父亲不过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但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李俅多少吸取点教训,他知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把李清怎样,而是如何应对眼前的这场危机,海家贩卖军械案当时轰动全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父王便是海家的大后台,只不过没有抓到证据,而这一次却不同,海家逃出的余孽竟然是庆王府的大执事,这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了,至于钱,那更是身外之物。
“我的钱啊!这要我怎么活啊!”
李琮一声一声对钱的肉疼使门外的李俅也忍不住鄙视起来,‘堂堂的皇长子,难道就是这副德行,孰重孰轻都分不清吗?’
李俅其实并不是李琮之子,他是已故太子李瑛之子,在他少年时父亲身死,家破人亡,他被送给无嗣的大伯做继子,也就是现在的庆王。
“钱啊!我心肝,你们快回来吧!杨国忠,你要赔我的钱!”
父王的哀号使李俅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大步走入,只见他的父王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唇上还糊着鼻涕,那神情,活象一个被强暴的妇人,李俅紧走两步,赶紧将父王扶起、坐在椅子上,“父王,钱不重要,不要想”
李俅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琮‘啪!’地一个大嘴巴子扇来,打得他眼冒金星,脸颊立刻肿了起来,耳边只听见他恶狠狠道:“钱不重要什么重要,我想要太子之位,你能给我吗?”
李俅心中勃然大怒,心中生出一股想杀人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咬牙道:“要是皇上知道父王包庇海家余孽,父王就是下辈子也休想做到太子。”
他的话说得极不客气,但李琮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却被他的话唬了一跳,
“你说什么!皇上怎么会知道我包庇海家?”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当那李清是善男信女么?只要贾海招了,他随时可以一本折子递去,那时事情就大了。”
此时,李琮已经慢慢恢复了理智,儿子说的话完全有可能,李清若想告自己,随时可以办到,他低头沉思片刻,道:“吾儿的意思是说,要先干掉贾海?”
李俅微微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身子略略前倾,对李琮道:“此事我倒觉得藏有一些猫腻,据我所知,贾海关押在万年县县衙的消息便是柜坊中人放出的,我怀疑这极可能是李清的意思,他的目的应该还是想放父亲一马,所以就故意给我们创造机会,父王,既然扬州官盐失窃案他是用李成式来做替罪羊,想必这次应该还是一样,估计他也是不想过于得罪父王。”
“你是说直接派人到万年县县衙,一刀将贾海宰了就是吗?”
“是!孩儿正是这个意思。”
李琮叹了口气,杀了他倒简单,但自己的十万贯钱呢?也就因此打了水漂,他心中极度郁闷,却只得无奈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早一点将他干掉,免得再节外生枝。”
夜已经深了,天色阴沉沉的,空中布满了厚厚的彤云,没有月亮,劲风不时掠过树梢,刮起一片片落叶,万年县县衙附近一片寂静,巡更的梆子声有气无力地敲着,紧靠县衙的一户民宅边上,一个睡眼惺忪的起夜人正站在墙根脚抖动着身子,忽然,一条黑影从他头顶掠过,吓得他魂不附体,三步并成两步向屋里逃去。
县衙大门紧闭,两个巨大的石貔貅面目显得异常狰狞,衙内灯火全黑,巨大的树影下隐约可见门窗的轮廓,这时,黑影从墙外一株大树上一个轻松的空翻,便越过高高的县衙围墙,如一片枯叶飘落,他警惕地向四周看看,覆脸的黑巾上缘,一双精亮的瞳子熠熠发光,又过了半晌,眼看约好的时间到了,他轻轻打了个呼哨,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便从转弯处传来,随即出现一名皂衣公人,见黑衣人亮出一块银牌,他便焦急道:“那厮很精,我送去的茶饭根本不吃,一时下不了手。”
黑衣人摆摆手,森冷道:“小王爷已经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我才来,他关在何处?你给我前面带路。”
“就在偏房,请随我来!”
贾海带着枷锁被关在县衙最边上的一间空房里,粗大的铁链穿过他的锁子骨,将他圈在一根铁柱上,几个衙役则在外间看守,他被动了重刑,下身几乎被打烂,此刻他万念皆灰,什么报仇雪恨的大计已离他远去,他知道自己此回必死无疑,就算李清放过他,庆王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他实在太了解那个狠毒无情之人,家族的覆灭早在百年前便注定,从他的先祖第一次卖武器给吐蕃人之时,到他就是最后一人,白天他一切都招了,所有的口供都画了押,包括他替庆王干的种种丧尽天良之事,既然自己必死无疑,那他也不会让庆王安度余生。
外间的几个衙役喝了酒,已经鼾声大作,酒菜香飘来,使贾海觉得饥肠咕噜,他瞥了一眼脚边的食盘,里面是臭鱼烂虾,还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糙米饭,这是刚刚换过的,应该没有毒,但这等恶劣的饭食,让他如何咽得下去,但是饥饿感实在难忍,贾海叹了口气,只得端起了食盘,可就在他拨掉鱼虾刚要吃饭之时,头顶上却传来一阵轻响,一抬头,一个黑衣人已如狸猫般落地,他紧紧地盯着贾海,狠毒的目光中流露出死神的冷笑。
‘哐当!’食盘落地,贾海的心似掉进了冰窟,虽然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死神真的来临时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来人”他还没喊完,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经封死了他的喉咙,生机渐渐从贾海的眼中消失,剑一抽,尸体便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黑衣人又小心地触了他的鼻息,确认他已死,这才将剑收好,纵身向屋顶跃去,但他刚刚触到屋顶便立刻发现大事不妙,屋顶的洞口,一支闪着冰冷光泽的箭尖正对准他的面门,他身在空中,竟无处借力,耳边只听‘噗!’地一声,黑衣人只觉面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摔落下地。
次日,庆王杀人灭口的消息便在长安街头流传开来,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大批官员纷纷赶到万年县县衙,将贾海及黑衣人的尸体运走,同时也抓走了那个替黑衣人引路的公人,中午时分,贾海的供词和李清的奏折便悄悄摆在李隆基的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