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庙会才渐渐到了尾声,店门关了,杨钊点上三支红烛,突突的火苗将小店照得通亮,所有的员工都精疲力竭地坐靠在墙边,但脸上眼中都被烛光映红,洋溢着不可抑制的喜悦,今天是发薪日,不管日子长久,都会有工钱可拿,东家还许诺过,若生意好,这奖金也是少不了的。
李清在开店不久便制定了一个简单的员工薪筹体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有效的激励机制,他的员工就不会发挥出最大的能动性,李清虽精细,但那只是他前世做会计的职业本能,在另一面他又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他会精打细算每一个铜子,但又能慷慨扔出万金,他深知和氏之璧,出于璞石,普通人只要能用之恰当,未必不能举大事,所以他对自己的员工从不吝啬,定出的报酬起点要远高于寻常商铺。
除了正常的薪酬外还有年金,即多做一年,每月可额外多得一百文的报酬,算是给老员工的奖励,此外还有奖金、福利,这却是看业绩的优劣,多少不等,均寡不一。
杨钊特殊,实行的是日薪,昨日他手气不好,输了五百文,今天定要翻回本来,所以他拿到钱便立刻溜之大吉。此时李清正坐在里间给裴柔算帐,房内气氛怪异,冷热两重天,裴柔目光炽热,毫不掩饰地向东家投去一团团烈火,她的身体已经灼烧得滚烫,只需一颗火星,她就会爆出万千热情,彻底将李清吞噬,在她的记忆中,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抵住自己肉体的魅力。
李清却不为所动,自己房中已经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他李清心满意足了。此刻,他只低头给裴柔算工钱,见裴柔不知悔改,心中着实烦恼。
“大嫂,自你来后,棒冰的生意逐渐火爆,可见你行事泼辣能干,我有心重用你,可你这样子也让着实我为难,我和帘儿已有婚约在先,你让我怎样给帘儿解释,你又让我怎么和大哥相处,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且对你直说了吧!若你能以礼相待,去成都后我就升为冰饮店掌柜,你看如何?”
李清终于横下心来,借这个发薪的机会,把话挑明了,既断了她的念,也须和杨钊解开这个结。
果然,李清的话使裴柔脸胀得绯红,随即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惊喜,她勾引李清的目的不过也就是为了钱和地位,现在李清先泼她一盆冷水,又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当真是又惊又愧,又喜又苦,百感俱至,她羞愧地起身施礼道:“东家是正人君子,裴柔知错了。”刹那间,她媚笑尽敛,脸色肃然,和刚才之态简直判若两人。
李清长长松了口气,从脚边取出一个蓝布袋给裴柔道:“我既叫你大嫂,就不想和你细细算帐了,这里是五贯钱和五两银子,除给你十天的工钱外,其他的就算是我和帘儿给你们夫妻的谢礼,我平时待杨大哥有些苛刻,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请转告杨大哥,请他多多包涵。”
裴柔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心中感激,人家丝毫不计较那件事,还主动和好,可自己的丈夫却不知好歹,还想要自己再伺机而动,人品也实在卑下,她虽然风liu放荡,却也懂个礼字,心下暗忖:“看来回去真要好好劝劝丈夫,大家和气生财,又有何不好。”
“叔叔心意,裴柔领了,我一定好好劝劝你杨大哥,让他安心做事!”
望着裴柔的背影,李清目光复杂,这个结就算解了,和杨国忠相处,当真不容易啊!房间里冷意阵阵,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背襟竟有些湿了。
半晌,他的神思收回,目光落在最后一人的名字上,眉头却拧成一团,无奈地摇摇头,扯着嗓子喊道:“宋妹!”
宋妹就是那个做粗活的妇人,三十出头,脸色通黄,是个寡妇,却有三个孩子,日间她来店里出工,三个孩子便关在家里,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有八岁了,是个女孩,虽然唐时有不少殷实人家的女儿也能读书识文,但她却肯定不在此列,她要照管弟妹,必须留在家中,说到她们的家,不过就是一间小破茅屋,吃饭、睡觉、拉屎尿,都在里面,第二个是男孩五岁了,最小的女孩只有三岁,一家四口全靠宋妹替人浆洗衣服度日,每月挣不过百文,日子过得着实艰难,每日里为省几个菜钱,便趁天黑带着三个孩子去市场拣菜叶,有时候男孩想吃肉叫嚷得凶了,宋妹便会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娘四个又会搂在一起放声痛哭,没有男人的家庭是天下最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