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是暖的,干瘪的脸上漫起了笑,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许。
太子是个好孩子,温润孝顺,即便他不是储君,也定会是自己最看重的晚辈。
“我来寻外祖父其实是有件事要提醒您,父皇突然让您负责春闱之事,我心里觉得不甚安稳。
此番昭王轻易放弃,将主考官的位置拱手相让,这不像他的性子,外祖父还要格外谨慎些才是。”
听苏容这般说,秦阁老笑了笑,“太子懂得防人是好事,但此事应不必多虑。
陛下想来也是被昭王献王他们吵得烦了,是以才让我来主持大局。”
毕竟他是两朝元老,又是内阁首辅,门生遍地,众臣对他不敢有何疑议。
“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考题一事外祖父一定要严防死守,切不能让旁人经手。”苏容谨记苏钰的提醒,他对苏钰是十分信赖的,且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是以此时他的神色格外严肃。
秦阁老虽仍觉苏容有些多虑了,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颔首应下,“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
春闱之日终是到了。
云嫣然特意起了个大早出门赶到金府,又随金诚金真两兄弟护送金寒时前去备考。
吴氏和金氏则留在家中,陪着又陷入了一如秋闱紧张的白氏。
金寒时在马车上打了一个哈欠,被金真抬手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都快考试了,你还没睡醒怎么着?
你睡的倒安稳,我和你娘昨夜可是一宿没睡着。”
金寒时那个哈欠还没打出来,就生生断掉了,眼中都憋出了眼泪。
金诚连忙出声制止,“寒时还要考试呢,当心把他拍傻了。”
金寒时正欲点头附和,金诚又补了句,“等考完回家你关门慢慢打。”
金寒时:“……”
他算看透了,这个家里一点爱都没有。
“父亲,二叔,我们到了。”金寒明不习惯坐马车,便骑着马在车外跟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伯父,父亲,你们送到这就行,不必下车了。”主要是这两人着实提不起他多少兴致,搞不好还会影响他的心情。
金诚担心他们相送反是会让金寒时更紧张,便对金真点了点头,只说句“好好考”,便让金寒时下了马车。
见金真偷偷掀起帘子一角向外张望,金诚看出弟弟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长大了,他们的事再不是你我能插手决定的了。”
早在金寒明去参军时,金诚便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做父亲的都希望儿子能早些独当一面,可当这个时候真的来了,他们心里却又涌起了无尽的落寞。
自己再不是被他们仰望依赖的存在,他们会一点点从年轻人的生活中淡去,直至轮到由他们来依赖自己的儿子。
金真抿抿唇,看着与儿子头也不回的背影,他虽不愿承认,但心里当真有些酸楚。
“当官有什么好的,处处受制于人,还不如做生意好呢!”经商免不得要常与官府打交道,金真有些看不上那些官吏虚伪的嘴脸。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金寒时斗不过那些老狐狸,会吃亏受委屈。
“人各有志,我还不想让寒明参军呢,可这有用吗?”金诚做为过来人,开导着金真,“至少寒时做官不必担心刀锋剑芒,不会有生命危险,寒明离家这三年,我与你大嫂不知生了多少白发。”
金真放下窗帘,果真见兄长鬓边掺杂着些许银丝,细细想来兄长的确比他更惨一些,心情突然就好了些。
金寒明将手搭在金寒时肩膀上,郑重道:“不要紧张,发挥你平时的水平就好,待你考完我们叫上宁王爷一同痛饮。”
金寒时笑着将金寒明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掰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与王爷饮酒就好,不必带上我。”
宁王那酒量非得把他喝吐了不可,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金寒时转身笑眯眯的看着云嫣然,还是小表妹更顺眼些,“上次便是表妹送我,我才能一举考中了解元,这次也必能金榜题名。”
云嫣然弯了弯唇角,“二表哥本就是经世之才,即便没有我也一定能高中。”
金寒时半眯着桃花眼,含笑道:“怪不得宁王爷非表妹不娶,便是天天听妹妹说话都能多活十几年,可见宁王爷最好的地方便是眼光。”
金寒明抿了抿唇,想了想,终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嫣然的眼光也好。”
毕竟那可是战神宁王,在金寒明眼中就是镶了金边的那种。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进考场了。”金寒时笑着说道,视线却偏过云嫣然两人,朝人群中扫了一眼,旋即略有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他转身正要迈进考场,忽听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金寒时,等一下!”
金寒时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阿婉怀中抱着个东西,从人群中艰难挤出,金寒时连忙迎上前去。
桃花眼中溢满了欢喜,唇角也高高扬着,可他只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要考试了,我自要来送你一程。
喏,这些是给你的,可以考试的时候用。”阿婉将怀中的包裹塞进金寒时怀中。
金寒时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毛绒绒的垫子,还有一个略有些硬,看起来像锦枕一样的东西。
“这个垫子坐在屁股下面,它是羊毛的,可以隔凉防潮。这个放在腰后,这样有腰部有了支撑,坐得时间久了也不会酸。”
这两样东西虽不难做,难阿婉试了许多不同的材料最后才做出勉强合格的东西。
毕竟这里没有乳胶、记忆棉之类的东西,如何改进使用感也无法与后世相比。
金寒时抱着腰枕和坐垫,心中一片温软,即便寒风刺骨,他似乎也不觉得冷了。
他凝眸望着阿婉,语气郑重的道:“我此番定会一举高中,绝不会辜负你的苦心,等我回来。”
阿婉心想其实也不算辛苦,因为这种腰枕和坐垫她以后打算放在店里卖,只不过念着金寒时时常帮他买饭,她觉得还是该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阿婉笑了笑,抬手拍了拍金寒时的肩膀,神情散朗,目光明亮,“好好考啊,我看好你哦!”
金寒时眸光更亮,眼中的笑宛若三月桃李,芬芳绚烂。
阿婉待他如此用心,他又怎能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