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想去何处?”苏钰未做铺垫,径自问道。
苏容是个宽厚之人,倒也未见怪,如实道:“本宫想去面见父皇。”
“为了雪灾一事?”
苏容轻轻颔首,却听苏钰毫不忌讳的问道:“即便此举会引得陛下更为不快,殿下也不在乎吗?”
苏容先是一愣,随即自嘲的牵起唇角,笑了笑。
他身子不好,又素来畏寒,是以原本就单薄清瘦的身姿在这漫天白雪中更显露出一分易碎的脆弱,可那双深棕色的眸却依然不失温暖清澈。
“父皇本就不喜欢本宫,便是再多些不喜又何妨。可若当真能劝动父皇,那对百姓而言则是幸事。”
苏钰蹙了下眉,抬手捏了捏眉心。
苏容见了,关切问道:“宁王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钰抬手,摆了摆。
这就是他一直未下定决心选择苏容的原因,或许他的心性是皇子中宽厚良善的,可他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个不切实际的天真人。
天真或许是好的,可在皇家这却是个致命的弱点。
望着苏容投来的关切目光,苏钰眸光微敛。
罢了,谁让她瞧上苏容了。
“所以殿下所图只是为让百姓安稳?”
苏容郑重颔首,他面容清秀温和,不同于苏钰谪仙般的冷贵,他更像暖阳细雨,润物无声。
“那若臣有一个既可帮助百姓,又无需殿下忤逆陛下的方法,殿下可愿尝试?”
苏容怔了怔,弯唇笑起,“若能有两全其美之策,本宫岂有不愿之理。”
“嗯。”苏钰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就好,臣还以为殿下很喜欢忤逆陛下呢。”
苏容:“?”
他身子是不好,但脑子没问题好吧。
见苏容一脸莫名,苏钰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臣小时便很喜做逆子。”
尤其看着老头子被他气得吹胡瞪眼,他便很是舒爽。
苏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勉强的笑了笑,干巴巴的道了句,“王爷小时倒是天真可爱。”
苏钰冷冷扫他一眼,那也总比现在还天真的强。
原以为苏钰不过仅有一个想法而已,却未曾想他竟已连细节都筹谋详尽。
如此缜密的计划根本无需他这个太子来横插一手,宁王自己便可以做到。
苏容虽有赤子之心,但并不愚笨,他不解的望着苏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宁王为何要告知本宫这些?”
苏钰眼中掠过一抹欣慰,还好,不算太傻。
“有人说殿下是个好人。”
苏容一怔,见苏钰眉目冷肃,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还有,臣不喜苏昭。”
苏容眸光剧颤,他自然明白苏钰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宁王苏钰,选择了他。
他看似温纯,与世无争,但并非因他心性高雅,而是他胜在有自知之明。
他心知父皇并不喜欢他,正如父皇更喜欢薛贵妃一般,他也更疼爱昭王多些。
他虽是储君,但昭王早已能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已有反超之势。
更何况他身子不好,尚不知能活到哪一日,他时刻做着会被父皇废黜的准备。
他之所未曾放弃,并非不舍储君之位所带来的权势,而是他不愿看母后失望,不愿看外祖父失望,不愿看那些无视圣意毅然决然站在他身后的人失望。
苏钰手握重兵,若他愿意只需招招手便会立刻有人抛去橄榄枝,何必舍近求远在这个不得宠的太子身上浪费精力。
“宁王……”苏容泛白的唇瓣微微抿动,目光不移的看着苏钰,“宁王当真决定了吗?”
与神情郑重的苏容相比,苏钰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两人探讨的只是一会儿去吃什么,而非足以在朝中掀起骇浪之事。
“若未决定臣又何必来寻殿下?”
苏钰似永远都那么淡漠疏离,纵然面对东宫太子亦无多少敬意,可苏容却反是觉得这样的宁王让人无比安心。
他不像昭王,身后并无如忠勇侯一般的武将,若宁王愿意助他,或许他还可以奋力一试。
梧桐树下,明黄靛紫两道身影在皑皑白雪之上而立,他们未对彼此做下任何承诺,但他们心里却都清明。
今日雪下之约,足以影响朝堂局势,甚至大越江山的未来。
……
即便金家为金寒时准备的东西堪称面面俱到,可当金寒时从考场走出来时整个人还是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那双好看的桃花没了往日的笑意,眸光黯淡,脚步踉跄。
谢文轩也是如此。
不过他们两个还好一些,至少家里准备了保暖之物,而像柳平,就算将箱笼里的衣服全都套上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两只手都生了冻疮。
金寒时回家后,简单用过些饭菜倒头便睡,这一睡便是十二个时辰。
最后还是他的贴身小厮有些怕了,担心金寒时是不是睡死了,这才撩开床幔去探金寒时的鼻息。
金寒时被吵醒后,才得知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他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坐起身来。
以前未觉读书苦,如今这一参加科举才知其中不易。
小厮忙打了清水,又端上厨房一直备着的饭菜,见金寒时用完了,小厮才拿着账册上前,“公子,这是表小姐给您送来的。”
金寒时挑挑眉,接过两本账册,这是玉颜阁和煤炭铺的账册,云嫣然不想金寒时白忙,强制性的给了金寒时两家店铺的股份。
他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无奈摇头轻叹,这是给他的秋闱之礼?
他不过考了十天的试,嫣然竟赚了这么多银子,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了不得。
金寒时这两日意外的享受到了堪比“掌上明珠”般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他消瘦的有些吓人,素来严厉的金老太爷和金诚不仅对他和颜悦色,厨房做的饭菜也皆按照他的口味来。
他在家中想做什么做什么,力求他开心就好,直到放榜当日。
金寒时在家人的调理之下,气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虽仍有些清瘦,但至少不像刚出考场那日憔悴。
这是金家人第一次参加科举,金老太爷有些紧张,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于是就不停的喝着热茶,睨着金寒时道:“臭小子,往日里你不好好读书,东跑西颠的,今日若是榜上无名,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他这两日紧张的寝食难安,这小子若敢落榜,他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金寒时:“……”
所以他的幸福生活结束了是吗?
“父亲,您怎么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金氏蹙眉轻声叱道。
金老太爷忙换了一副神色,笑呵呵的道:“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用好了早膳,云嫣然捧着手炉起身道:“表哥,咱们一起去看榜吧,看完之后咱们与澜儿他们一道去庆祝,如何?”
金寒时的桃花眼又恢复了灼灼笑意,“妹妹对我这般有信心?”
“自然。”
云嫣然语气笃定,目光清亮,让白氏紧张的心情稍稍回复,越听越舒心。
云嫣然早在放榜附近的酒楼定了雅间,只没想到刚迈进酒楼便又见到了一行老熟人。
宋安然与柳家兄妹周家兄妹正在与小二交涉,听起来应是酒楼没有雅间了,宋安然打算用双倍的价钱把她的雅间定下来。
做了王爷侧妃就是不一样,出手都阔绰了。
小二不想破坏规矩,又不想得罪贵人,一看见云嫣然犹如见了救星般,忙道:“雅间是那位小姐定的,不如几位与她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