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诚脸色阴沉,一双眸子在夜色泛着幽冷的光,金老爷却没瞧见,只满心担忧着女儿。
“娇娇没事,只是睡着了。父亲,我先送娇娇去安顿。”金诚望了一眼身侧的宋嫣然,沉沉吸了口气,幽幽道:“嫣然,你将方才与我所说之事再给你外祖父讲一遍吧。”
“是。”宋嫣然颔首应下,搀着不停回头张望的金老太爷先行回了屋子。
“外祖父,母亲没事的,您别担心。倒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令您觉得很难接受。”
宋嫣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金老太爷面前,“这是护心丸,外祖父先吃两颗吧。”
金老太爷抬头望着宋嫣然,尚未及笄的少女身身形单薄清瘦,可那双眼睛却冷静沉敛得如同经历过生死风浪的人。
娇娇如她这般大的时候,眼睛只装着繁花群星,天真又纯粹,哪里容得下世俗的一点不美好。
嫣然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啊!
金老太爷心口微沉,扫了桌上的药瓶一眼,并没伸手去拿,只看着宋嫣然道:“嫣然,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外祖父年纪虽然大了,还不至于变成瓷儿做的,不管什么事,我都经受得住。”
看着金老太爷坚定的目光,宋嫣然点了点头,缓缓道来……
……
次日,天色蒙亮。
守在城门前的两个士兵遵循时辰打开了城门,等候已久的宋清君两人立刻进了城。
两个士兵没想到这一大早就有人进城,一边依规询问,一边闲聊起来,一人道:“欸,你说昨日宁王殿下到底在忙什么呢,进进出出的。”
另一人翻他一眼道:“宁王爷的事岂是你我能打探的,收起你的好奇心,别哪日问了不该问的,再掉了脑袋。”
盘问过了,士兵便放行道:“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宋清君听了一耳朵,但并未放在心上,两人依照计划分头行动。
两个士兵无所事事,那人便嘟囔道:“还有指挥使也是,和宁王爷脚前脚后的出城,若非他们两尊大佛,宵禁后岂能给他们打开城门。”
年长些的士兵上前朝着他的后脑勺便是一巴掌,“不要命了,这两位也是你我能议论的?
你再这般多嘴多舌,我便将你调去养马!”
小士兵登时不敢再言语,又是保证又是说好话,只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城中都传这两位爷不对付,有什么事能劳他们同时出动呢?
金家大门已开,门人拿着扫把清扫着石阶上的落叶灰尘。
马车停在金府门前,宋清君跳下马车,门人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扫地,只扫把扫得更加用力,尘土飞扬,呛得宋清君不住的咳嗦。
宋清君眸光一暗,下人敢这般对他定是受人指使,看来金家已经得知了实情。
门人对他冷脸以对,却也并未拦着他,任由他进了金家大门。
府中下人看见他皆是一般神色,倒是李管家见了他,扬唇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大人,这边请。”
是宋大人,而不再是姑爷,一个称呼,便可看出金家人的态度。
宋清君面上不露分毫,随着李管家抬步走进了金老太爷的书房。
房门大开,金老太爷和金诚端坐在主位上,两人如同雕像一般冷肃威严,细细看去便能看出父子两人的眼下皆有青痕,显然一夜未睡,金老太爷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这般坐了一整晚。
宋清君迈进房中,与两人拱了拱手,便径自撩袍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娇娇是不是在岳丈这,她若醒了便与我回府吧,毕竟府中一日不可无当家主母。”
金诚沉不住气了,用力拍案,熬红的眼的瞪得宛若铜铃,“宋清君,你这个狗杂碎,你那般算计我妹子,还敢让她与你回府!”
宋清君不怒反笑,目光平静看着金诚,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大哥何出此言,这件事若真要细细追究,未必就是我的错啊。”
“人证物证具在,赵人杰和刘氏都在我们手上,你还想反咬我们不成!”
宋清君牵起唇角,笑意冷寒凉薄,不紧不慢的道:“赵人杰与金氏早有首尾,两人不但暗中传信多年,甚至还互相交换定情信物,大哥想看看吗?”
“宋清君,你他娘的放屁!”金诚是金家长子,向来稳重,此番却被气得险些炸了心肺。
“明明是你丧尽天良,却还敢倒打一耙,娇娇才不会做那种事!”
宋清君保持着淡笑,继续道:“可此事只有大哥你相信是没用的,你们有人证,我也有物证。
金氏为了能与奸夫厮守,不惜设下此局,意欲构陷夫君,逼迫我与她和离,甚至为此绑走了发现他们偷情的堂嫂,其心可诛啊!
绑架威胁,污蔑朝廷命官,这些加在一起是什么罪名呢?
况且这些年为官,我在朝中总归是有些好友的,官司真打起来,金氏的名声我可无法保证……”
“岂有此理!”金诚怒不可遏,抬手掀翻了小几,上面的茶盏尽数摔落,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金诚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揪住了宋清君的衣领,抬拳便要揍下去。
宋清君却只撩了撩眼皮,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甚至分毫未变。
“住手!”一直沉默未语的金老太爷冷冷开口。
他看了金诚一眼,金诚纵然有万般不甘心,还是咬了咬牙,狠狠松了手。
民不与官斗,金家纵然家财万贯可依然只是白身,平民殴打朝廷命官是大罪,虽然名义上他们是一家人,可若宋清君不顾及这层关系,金诚这拳头挥下去便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宋清君拂了拂衣襟上的褶皱,笑着道:“还是岳父大人英明。”
“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金老太爷眯着锐利的眼,定定的看着他。
宋清君笑了笑,也不虚与委蛇,径自开口道:“岳父应知此事若闹开,娇娇名誉定然受损,日后在长安也抬不起头来。
夫妻多年,我也不想做到这般地步。”
他伸出一根手指,眼中充满了野心与贪欲,“只要岳父将金家一半的家产划归至我的名下,我便与娇娇和离,今生再不做纠缠,如何?”
和离以后宋嫣然还握在他手中,届时安然嫁入昭王府,金家的另一半产业也迟早是他们的!
“白日做梦!我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从昨夜起金诚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他从未想过人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宋清君全然一副大势尽在掌握的模样,慢条斯理的道:“如今我堂兄就在府衙门前,一个时辰内他若见不到我便会击鼓报案,届时此事可就再也压不下来了。
岳父和大哥难道真想看娇娇变成人人喊打的淫娃荡妇吗,真想让嫣然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吗?”
金老太爷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可以看出他也在强自隐忍怒火,可权衡过利弊后,即便不甘、即便心中恨意滔天,可唯有有这样才能保护娇娇,他除了退让别无他法。
他闭了闭眼眸,双拳紧握,就在即将说出那个“好”字时,忽有人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娇娇,你怎么来了?”金老太爷与金诚皆惊讶不已。
金氏却不去看金老太爷和金诚,只用一双满是怨憎的眼死死瞪着宋清君,脸上再无先前的温婉明媚,她周身弥漫着冷寒之气,似方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鬼,这般模样竟叫宋清君也不由为之一惧。
“父亲不能应!”她脸上瞧不出一丝软弱,双目赤红而坚定,“我要报官,要与这个畜生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