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1 / 2)

元景烁披上外裳, 握着刀往外走。

天还没完全亮起,元景烁跨过门槛,就见小月站在院子里打水。

她拎着水桶, 伶仃仃地站在水井边,乍一看让人莫名觉得可怜。

元景烁却发现,她动作漫不经心,一桶水打得摇摇晃晃, 眼神一直在往一个方向瞟。

元景烁循着望去,正看见隔壁房间,那里一片安静,只是房门半开着可能是主人睡前没卡紧门、被晚风吹开了。

元景烁走过去, 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床, 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卷成一坨, 仿佛一只圆滚滚大型蚕宝宝, 只露出个黑漆漆后脑勺对着他,显然不是彻夜辛苦打坐修炼样子。

元景烁扶着门框,揉了揉额角,到底扶着门沿无声无息关上,由着她继续呼呼大睡。

关上门, 他转过身, 径自走向小月。

小月已经收回窥视目光,状似认认真真地打水,但元景烁并不会忘记她刚才那种眼神。

贪婪,粘稠,恶臭, 像泥潭投出来一双腐烂眼睛, 没有一点可以被视为阳光东西。

一只手突然拉住水桶, 小月仿佛被吓了一跳,怯生生抬起头:“元大哥。”

“我只再说一次。”

元景烁俯下身,盯着她眼睛:“离她远点,明白吗。”

小月一怔,咬住唇,眼眶里转着泪水:“元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然姐姐”

“我不需要你解释,我有眼睛,看得清楚。”

元景烁眼神冰冷如刀:“小月,别再让我看见你用那种恶心眼神看她,我现在不杀你,不是不能杀你,明白吗。”

小月看清他眼底暗金流纹,是毫不掩饰威胁与杀意。

是啊,谁都能杀它,谁都敢威胁它,谁都能践踏它。

因为它只是一个半妖,是一条被养出来钓鱼虫子,是卑贱蝼蚁,所以它就活该一辈子被践踏活该像灰尘一样碾碎在鞋底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就是它命

小月浑身一震,似是恐惧地低下头,没有任何人看见它眼底狰狞蔓延恨意与不甘。

是,你们都高高在上,你们都翻云覆雨,都玩弄它,都践踏它。

早晚有一天,一定有一天它可以它可以

元景烁看它低头讷讷不语,眼中冰冷金痕隐去,把水桶扔回水井,转身大步离开。

水桶掉进水井里,溅起水花打在小月脸上,它低着头,好半响,再抬起来时,眼底已经布满诡异紫色纹路,但只是一瞬,就重新湮没。

手背缓缓抹去脸上水痕,小月望向空荡荡门槛,脸上浮现奇异笑容,哼起轻快小调,转身继续提起水桶。

元景烁牵着疾风马走上大街。

燕州有禁空令,禁止普通修士飞行,金都空中只允许元婴修士和拥有家徽大氏族嫡系车队行驶,其他人只能步行、或者乘着异兽在地上走。

元景烁按着疾风马后背注入一些灵气,疾风马顿时美得蹄子刨地,元景烁面无表情把撒欢傻马拉过来,翻身上马,它屁颠屁颠就往前跑。

跑了两个时辰,面前霍然开朗,鳞次栉比亭台楼阁被开阔空地取代,空地中间赫然伫立着一座漆黑黑塔。

元景烁勒马停下,仰头望向那座高耸黑塔。

淬心塔,金都第一炼境。

一重一淬心,每过一重,闯塔者名字就会在黑塔那一重亮起。

元景烁从下往上望,底层第一重名字最多,密密麻麻如无数萤火微光闪烁,越往上名字越少,名字越大、也越来越亮,如同被簇拥星辰。

他目光一重重扫过,最后顺着黑塔高耸塔尖没入云端,顿了会儿,反身下马。

黑塔周围人头攒动,都是各地来闯淬心塔历练者,黑塔前面排着一条挺长队伍,不远处搭着一片凉棚,里面停着各式各样坐骑,都是练气筑基期异兽;旁边还连着一片装饰更华丽平顶建筑,里面划分成大块大块舒适毯区停靠着一架架竖着族徽华丽兽车,有专人给那些更珍贵强大金丹异兽喂食。

元景烁牵着疾风马走到凉棚,排了一会儿队排到他,递过去准备好灵石,管事头也没抬,一手夺过灵石一手甩给他一个粗糙木牌,也没说往那边走,极不耐烦挥挥手:“下一个。”

元景烁没说什么,接过木牌,按照最前面几个隔断数字编号顺着找到了位置,是很靠后位置,隔断很是局促,疾风马站进去几乎不能转身。

疾风马站在狭窄隔断里,睁着大眼睛瞅他,可委屈地哼唧两声。

元景烁抿唇,手拍了拍马脖。

恰在这时,对面泛起一股异香,疾风马瞬间躁动,嘶鸣着亢奋探着脖子去看。

元景烁看去,才发现这位置恰好是凉棚边缘,对面正连着平顶建筑,半人高厚墙对面,就是一大片开阔铺满绒毯隔间,一只似狮似兔两耳尖长,头顶披着一头孔雀尾羽似艳色披羽异兽趴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属于金丹中期异兽浑厚威压。

此时它嘴里懒洋洋地咀嚼着什么,像是吃得很欢快,粗壮尾巴甩个不停。

元景烁抬起头,看见个娃娃脸青年抻着长腿跨坐在围栏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往远异兽嘴里扔一种红色果子,感受到他目光,漫不经心看来。

“呦,是你。”

他想了想:“你是那天跟着云家少主小子”

“荣前辈。”

元景烁并不在意他颇为轻慢称呼,拱了拱手,转身牵过恋恋不舍盯着荣翰手里红色果子疾风马。

“行啊小子。”

荣翰见他既没有露出被羞辱愤怒与不甘,也没有打蛇上棍过来攀关系,神色冷静,一边叫着他“前辈”一边自顾自干自己事儿,让人愣是挑不出理来,将不卑不亢做到极致。

荣翰反而高看一眼:这小子挺狂挺傲,却又沉得住气,这两种气质奇异地在他身上糅合,就很有些卓尔不群味道。

荣翰再打量他,之前没注意,只当是个普通金丹初期,现在才发现这还真是个小子,也就三十岁不、不也就二十岁,竟然就已经金丹了

二十岁结丹

荣翰暗自咽了咽唾沫,神色却郑重了一些。

金丹初期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但如果这么年轻,那就不一样了,至少证明他有资质,值得人高瞧一眼。

荣翰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元景烁没看他,淡淡道:“元景烁。”

“元景烁,名字倒是不错。”荣翰砸吧一下嘴,看他牵着疾风马,哂笑:“它是闻着这甜榴果味儿了,倒是个识货,你别拽它,给它吃个。”说着直接甩了个甜榴果过去,砸在马蹄上,咕溜溜滚到旁边。

元景烁一时没有说话。

天地良心,疾风马超想弯腰去吃。

香香甜甜超诱人果子就落在脚边,不就是诱惑它去吃吗,它们马可没那么多讲究,一弯腰吭哧一口,甜甜灵气一定能让它美得冒泡。

但是疾风马不敢。

虽然主人在旁边一声没出,但它就是知道,它这个时候不能低头。

尾巴亢奋甩成了小旋风,涎水本能地滴滴答答从嘴边坠下来,它也把自己都快粘过去眼神生生撕回来,昂首挺胸,求表扬般地用头拱了拱元景烁手。

元景烁终于缓缓笑了。

他重重摸了摸马头,弯下腰,亲手把那个价值不菲甜榴果捡起来,转身递还给脸色渐渐怪异荣翰,脸色冷静如初:“前辈客气了,只是我坐骑糙惯了,吃不惯这东西,请前辈收回去吧。”

荣翰并不接,盯着他,缓缓眯了眯眼,却说:“你真很狂啊小子。”

元景烁笑了笑,就要把甜榴果放到墙边,荣翰却伸手接过来,用得力气有些大,更像是夺,泻出三分余怒。

“有本事狂,才配叫狂,否则就只能是找死。”

荣翰接过甜榴果,随手扔给后面坐骑,看着元景烁,冷哼:“小子,我承认你年纪轻轻就结丹应该天赋不错,不过还是不要太轻狂好,就算你与云家少主交好也不代表云家能护你一辈子,该低头时候就得学会低头。”

元景烁却拱手道:“谢过前辈提醒。”

荣翰被生生噎住,眼看着元景烁转身离开,发出半气半笑一声“嘿”

元景烁走出凉棚。

“一个小小金丹后期就敢对你不敬。”

粗嘎声音在脑中阴飕飕冷哼:“少苍元景烁,等你把他踩在脚下,定要他向他磕头求饶”

元景烁眼皮子都没抬。

自从他结丹,随着封禁力量逐渐释放,这个阴魂不散声音重新破禁,它说它叫撼天。

“一力撼苍天,只有我配得上这个名字。”它曾无比骄傲地说。

元景烁很小时候它就出现过,他曾愤怒地质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却顾左右而其他。

之后元景烁就不再问,他学会了漠视,学会了压制,并且一度成功了。

但随着力量逐渐强大,它却像是渐渐解封,越来越活跃,无孔不入融进他身体就仿佛它本是与他一体。

不过被他不死不休封印了几次,它总算有了长进,不敢再嚣张叫他少苍,改为叫元景烁,猖狂态度也勉强收敛起,但仍不死心地试图蛊惑他。

“你应该去找万仞剑阁楚如瑶。”

撼天催促:“她很重要,她是你来这里意义你知道吗,你要得到她爱意,吸收她气运强大自身,你才可以改变”

它突然一卡,元景烁冷不丁:“改变什么”

撼天哑声,半响含糊:“还不能告诉你但我是为你好元景烁,日后你会感激我”

“你听我。”撼天强调:“你可是要执掌苍生人”

元景烁冷笑,用灵气把它再次压制,撼天发出惨叫,勉强收敛起来脾气再次点爆,狠邪怒吼:“狗日少苍老子早晚弄死你啊啊”

元景烁走向淬心塔,遥遥长队边还有一个通道,却只有寥寥人经过,要么是衣着格外华贵氏族要么是威压强悍金丹后期以上强者,不需要排队就直接往里走,守着通道管事亲手奉上一块玉牌,恭恭敬敬送他们进去。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修真界、尤其是这世俗观念浓重九州都府,体现得淋漓尽致。

元景烁收回目光,径自走向长队。

人群往前蠕动,元景烁听着周围嘈杂亢奋议论。

“听说闯过第五重开始,每往上一重燕州州府就赏赐大量宝物,若是能闯到第七重,那更是可以随意开口讨要奖赏。”

“呵,但第五重哪里好闯,能闯上去哪一个不是说得上名号高手”

“你第几次来了”

“第二次,上次闯塔伤得太重,我足足缓了小二十年才修补完心境,险些就跌下筑基后期。”

“什么闯塔还会受伤”

“这不笑话,你当这闯塔是说着玩,什么叫淬心就是给你心境上漏洞都挖出来,一个接一个考验你闯过去了心境就更上一层楼,没闯过去,那就成心魔了”

“心魔”

正说着,两个身着燕州州府官服修士各拖着一具软趴趴人出来,那两人瞳孔圆睁、五官狰狞扭曲,七窍出血神情恍惚,俨然已经是半疯。

周围瞬间一寂,半响,元景烁听见身后人瑟缩议论:“又拖出来两个。”

“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怎么都变成这样”

“是不敌心魔,生生碎了丹吧。”

“这已经算好,之前一个金丹后期强者闯第七境时被心魔毁了道心,当场堕魔,在黑塔大开杀戒,最后自己自爆而亡,那场面才叫惨绝人寰。”

“啊这么可怖,这、这”

两个州府修士骂骂咧咧把半疯修士扔到边上,不解气地狠狠踹了两脚,踹得他们吐血,也不管他们死活,转身直接走了。

众人看着那原本应该高高在上、如今却疯癫卑微如狗金丹强者,心下不由升起寒意,有一些胆小悄声扯出队伍离开了,但大部分人还排着,心存侥幸:

“我就闯前几重,不会有事。”

“我也这样打算,试炼试炼自己,淬心塔又不看重修为,主要是看心境。”

“金丹又怎样,说不定就是他们徒有修为心境不够呢。”

“有理”

“啊”

“兽车失控了快拦住它失控了”

“撞过来了”

兽吼车轮碾压地面撕响突兀暴起,一架极其奢靡华丽龙狮兽车横冲直撞进长队人群,将中间两个人撞得骨肉寸断喷血倒飞出去,刹那间惊起一阵凄厉惨叫。

元景烁眼看前面两个修士要被生生碾进车轮,皱眉伸手扯住他们,他们惊魂未定连连向他道谢,元景烁随意点点头,望见人群如同被狮扑羚羊群惶恐四散奔逃,

兽车上人看见这一幕,竟然发出一阵嚣张狂笑声。

众人瞬间惊怒:“这混蛋是故意”

那兽车在众人惊怒吼声中不停反进,竟然以轴心往四周碾压,眨眼就要碾碎到他面前,元景烁眉头紧拧,忍无可忍一脚踹向龙狮兽粗壮腿爪,长腿几乎划出破风声,龙狮兽那坚若钢骨腿爪竟被硬生生踹折,哀嚎着猝不及防翻滚,拖着后面兽车一起倒栽翻滚,那猖狂大笑声转瞬化为恐惧惨叫:“啊”

“岳少爷”

“快救少爷”

后面一群侍卫才匆匆追来,大惊失色去救人,才从翻倒破碎兽车里扶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废物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