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跳下马,用手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都还有微弱呼吸,只是因身体受伤已晕迷,左右看看,周边却再无其他人,连他们的马也都不见了,而无忧公子更是不知去向。
魏忠忙上马,沿路狂奔,可来来回回将这附近十里地都跑遍,却没发现一个人影。后来,他将马栓在山下,自己沿着小路上山,可找了几条小路,也是丝毫不见人。更奇怪的是,待他再下山骑马回到岔道口之时,地上的那几个黑衣人都已经不见了。
此时天已开始蒙蒙亮,山中雾气升腾,魏忠折腾了一夜,又困又累,此时,他也不得不打马回到客栈,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无忧公子已经回来了。可回去一看,所有人都满含期待地盯着他,当得知无忧公子下落不明时,个个都唏嘘不已,捶胸顿足。
最激动和悲愤的莫过于蒋俊生,一个劲闹着要去找无忧公子,芸娘也在一边哀哀哭泣,恨自己害了无忧公子。曾晚晚虽无言,但从其一直紧皱的双眉中也可看出其心中的极度焦虑。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无忧公子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而此时的无忧公子,自己也尚处于深度昏迷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她躺在一个简陋农家的床铺上,身上中的三支箭已被拔出,一支中在手臂上,并不致命,另外两支却中在腰间和胸口,是绝对能致人命的,她的这两处伤口却并不深,究其原因还得感谢她那铁甲铸就的裹胸,铁甲阻挡了箭的力度,让这两箭只造就了皮外伤。
她之所以晕迷,一是受伤失血过多,二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昨夜,正当一群黑衣人挥舞着长剑要将攸乐包围之时,忽然远方一人迅捷骑马而至,对着那群黑衣人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伤害无忧公子?”趁那群人发愣之际,那人已跳下马来,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道:“我乃当朝刑部尚书马谦德之子马凌云,你们若再敢行凶伤人,李云超自己的人头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为首的指挥者见来人竟然对李县官指名道姓,丝毫不敢造次,若眼前此人是真的刑部尚书之子,且自己伤的竟然是大梁鼎鼎有名的无忧公子,那李县官之罪过就绝不是可以轻易揭过的。况且李县官要抓此人回去,也只不过是为了泄愤和弄清他的真实身份,并非要伤他性命,若是真因此时将李县官牵扯进了大牢,估计谁也别想逃。那名指挥者思忖片刻,权衡利弊之后,便示意众人都散开了。
攸乐见黑衣人一个个骑马离去,又见马凌云向自己走来,心中既温暖又感动,彻底放松的最终结果就是把自己交给眼前这个人,很放心的晕倒在他的怀里。
此时,马凌云坐在无忧公子的床边,充满怜惜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
是的,直到刚才,他终于知道了,他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他和郎中一道,将那铸铁打造的裹胸解开,才得知了她的真实性别。
她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男人,为什么进入景王府,为什么貌似和景王爷夫妇熟悉,为什么她救了郑静石,为什么她将药圣谷的人随意带入景王府,她明明誉满天下任勇豪侠,却又为什么为曾家卖力?凌云一时困惑不已。
眼前的这个女人,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但仍可见其眉目清秀,自己以前怎么就从未怀疑过此人竟然是女子呢?凌云想起自己曾与她共饮一壶水,曾与她四手紧握,也曾与她倾心长谈,不禁有些微不自在。
天色越来越亮,山里入秋早,此时已微觉凉意,凌云见攸乐双肩露在被子外,担心其着凉,便为她掖了掖被角,这轻微的举动,却惊醒了昏睡中的攸乐。
模模糊糊中,她勉力展开笑颜,冲着对面人便轻轻叫了一声:“凌云,你来了。”
马凌云有些吃惊,自己何时与她如此亲密,之前她都是叫自己马公子的,正愣神间,床上人又重新开口了:“马公子,多谢你昨晚仗义相救。”
凌云见她面无血色,疲惫异常,也不想问过多问题费她精力,只微微一笑道:“无忧。。。小姐不必客气。”
这声称呼不禁让攸乐又惊又羞,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眼时,脸上已多了几分镇定,“抱歉,马公子,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女扮男装,还请公子一定要为无忧保守这个秘密。”
凌云本是一直拿无忧公子当兄弟看的,之前也曾与其有些微肌肤接触,此时想起这些来,自己也颇觉尴尬,脸微微一红,随即问道:“你,为何要假扮男人?”
攸乐凄然一笑道:“马公子,这和我本人的身世相关,此时尚不方便透露,还请公子见谅。”
凌云也觉得和这无忧公子似乎尚没有熟悉到可以掏心掏肺的地步,见人家不愿意说,也只得闭口了。二人此时都保持了沉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着实有些奇怪。
凌云正欲起身,房门却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着粗布衣服绞着长辫子的年轻姑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她将汤药递到凌云手上,微笑道:“公子,这是樊老医生临走前交待要服的治伤药,我已经煎好了,烦请公子给您娘子喂服吧。”
凌云之前本还微笑颔首听着,听到“娘子”一词不禁一愣,眼光不自觉地瞟向攸乐,攸乐也正吃惊地望向他,二人对视一眼又赶紧将目光滑开,凌云忙起身对那小姑子道:“这。。。她。。。不是。。。”
“公子您就不必隐瞒了,若你二人不是夫妻,昨儿个刚将这位夫人送来时怎会如此亲密?”那小姑子灵慧地眨巴眨巴眼,又朝床上的攸乐投去一个极其友善和羡慕的目光,“这位夫人长的可真漂亮,郎才女貌,和公子您真是天生一对呢。”
攸乐此时本就身体疲累,面对这小姑子的一番表扬和猜测,只能无力地笑笑,懒得去分辩。可凌云倒是急了,见那小姑子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忙将药碗放下,起身要向她好好解释一番,可那小姑娘却抿嘴一笑,根本不理他,甩甩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就跑出去了,临出门时还专门回头冲着凌云暧昧一笑,使得凌云更是欲辩无言,紧张的不知所措。
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凌云才磨蹭着回到床边,端起碗摸了摸又放下,放下后又端起,结巴道:“这。。。昨晚。。。我并不知你。。。是女儿身,所以,所以。。。哦,这药还没凉。。。”
攸乐见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自己回答没关系也不是,斥责他则更谈不上,只有闭上眼开始假寐,直到凌云轻声在一旁叫道:“药冷了,我来喂你喝吧。”
攸乐本是不愿麻烦他,可奈何此时自己根本无法坐起,只得轻轻道一声:“麻烦你了。”便缓缓张开了嘴,可对面的凌云不知怎的,一勺药没对准嘴,反倒都泼在了攸乐的身上。
“对不起,我。。。”凌云一脸慌乱,忙跑出门去找了块干净抹布,手忙脚乱地帮攸乐擦拭,无奈擦的时候用力不对又碰到了攸乐的伤口处,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忍住没出声。凌云见状则更加慌乱,边抱歉边又去端药碗。
攸乐何时见过如此狼狈的凌云,内心不禁一阵暗笑,但表面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麻烦马公子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我还是出去叫那小姑子进来吧。”凌云匆匆将手中抹布放下,旋即又拿起握在手中,急急忙忙朝外走,可一会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那小姑子不知去哪了。”凌云面对攸乐询问的目光,更加不自然起来,但仍然假装镇定地道:“药已经要凉了,再不喝就恐怕没效果了。”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出生名门,地位显赫,但此时的羞赧与世间任何一个大男孩都无异,攸乐内心一阵百感交集,不知是该为自己作为攸乐感到高兴,还是该作为无忧小姐而感到失落。这样复杂的内心表现在脸上也是一种奇怪到令人看不懂的表情,凌云瞟了一眼攸乐,更是心里没底,不知眼前此人到底是希望自己离她近一点喂她喝药,还是离她远一点退出屋外。
正尴尬之际,门外忽传来一句问话,令二人都暂时忘了眼前的处境,而进入到了另一个更加令人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