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蝎子,黄庙村的村民。
名字有些怪倒不是因为我父亲没文化,相反,我父亲王富贵是我们黄庙乡唯一的教书先生。之所以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家里一直养不活孩子。
在我出生之前,我妈还生过两个女儿。不过那两个孩子没过一岁都夭折了。
我母亲怀着我那年,我爷爷出了槐树林老宅,给我父母算了一卦,然后出了一个主意,说以后再生孩子,见到啥就叫啥名,这孩子就能活下去。主要宗旨就是,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我出生的时候,我舅得知了消息,杀了一只羊拎着羊蝎子来看望我的母亲。刚好那时候要给我起名字呢,我舅舅拎着羊蝎子就进了屋,大声说:“姐,我给你送羊蝎子来了。”
我父亲一听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名字。
他给我起名王蝎子,但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文化人,给我起了个大名叫王吕。吕这个字,其实就是象形文字,是两节脊椎骨的样子。
我出生就被爷爷接走了,一直和爷爷住在槐树林中心那座师承而来的老宅里。
老宅大门朝东开,黑漆大门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鬼算!门口两边有两根石柱子,上面刻着一副对子:
上联,岐黄传薪火;
下联,周鬼断阴阳。
鬼算门最兴盛的时候是大明朝,那时候内门和外门的弟子,在册的就有上千。来看病的、来算命的宾客络绎不绝,门口的停车场足足有七亩地,拴马石有二百八十九根,怕客人找不到自己的马车,拴马石都是带编号的。看着大门口那根被踏弯了的门槛石,可以想象得出当年那门庭若市的场景。
现在这偌大的宅子,却只剩下我爷孙二人,灯火阑珊,呜呼哀哉!
我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叫段风流,曾经是我爷爷的师弟。他是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风流胚子,从那时候开始爷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一直有书信往来。
段风流会在信里说很多外面的事情,包括皇上辞职是太后宣布的;清华学堂重新开业,改名叫清华学校;泰坦尼克号沉了,一下就死了一千五百个有钱人,他觉得这个是大生意,于是联系了英国大使馆想去做场法事捞点外快,被无情拒绝了。
爷爷看他的信总是能笑起来,说他这下真的要干外国六的,只不过没干成。
最后爷爷告诉我说:“千万别学段风流。”
就是这个段风流,突然在晚上敲响了我们的大门,他见到爷爷之后,顿时一副哭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说:“大师兄,出大事了,这次你可要救我呀。”
爷爷说:“你出事是迟早的事情,这没什么奇怪的。”
段风流皱着眉说:“我三年前给你写过一封信,提起了一个女歌星你还记得吧?她果然还是死了,本来以为最少能活三十年,但她只是多活了三年。”
爷爷说:“她早就应该死了,死了就埋了嘛,入土为安。”
段风流满头大汗,面红耳赤,他用袖子一擦汗,双手握在一起颤抖着说:“人是死了,但是尸体竟然不躺下一直保持坐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就坐在灵堂里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那眼睛里有光。”
爷爷一听站了起来,说:“坐着,坐着是啥意思?”
段风流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他随手从桌子上拿了本子,撕了一张纸,然后把纸撕成了一个纸人,在中间一折,这纸人就这样九十度角的姿态坐在了桌子上。他指着说:“那场面真的太邪性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邪的情况。”
我说:“谁的尸体?尸体怎么可能会坐起来呢?”
爷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说:“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名角易青蚨。是易县的,也算是个名人。”
我不怎么喜欢听歌曲,即便是听我也记不住歌手的名字,所以我对唱歌的女明星不是很熟悉。
爷爷转头看向了段风流。
“你到底是给她借了一个什么命?你必须和我说实话。”爷爷这时候对段风流埋怨道:“我告诉过你借阳寿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你为了几块银元什么事都敢干,你这是茅房里打手电——找死!”
段风流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我看得出来他对爷爷有所隐瞒。
段风流随后实在是无奈,故作矫情地一跺脚,大声说:“大师兄,最后一次帮我,这次你帮我的话,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会用下半辈子报答你的。”
他举起手来,大声说:“我发誓,只要我渡过此劫,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心甘情愿做蝎子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