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丁师傅的提问,李木刚想解释,唐黄抢先反问道:“那丁师傅觉得我们应该去哪吃饭呢?”
“应该在屠牛楼这些地方吃‘轻薄纱’才对。”丁师傅依旧态度温和,“不瞒两位说,由于我的刀功还算不错,勉强能够在屠牛楼当个墩子,帮忙切‘轻薄纱’,我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像两位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出入高档酒楼的。”
“屠牛楼?”唐黄听完又有了新的疑惑,“我听说过,那是个专门做牛肉的酒楼,在巴壁庄也算是比较高级,但绝算不上顶级,怎么以丁师傅的手艺,就只是个墩子?而且还名声不显?丁师傅既然在屠牛楼有活计,为何还屈尊在这里?”
丁师傅面色无异,解释道:“我是个不能感灵的凡人,我的手艺别人难以企及,你们修道神仙却可以,就算九品神仙也能又快又好地处理好整牛,切出‘轻薄纱’,我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关注的都是修道实力,我没实力自然没有名声,也就些老街坊邻居捧捧我。
“而且我是杀牛宰牛的屠夫出身,颠勺没学几年,厨艺一般,能在屠牛楼当墩子还是看在我便宜的份儿上。至于为啥还在这里帮忙,是因为这店对我有大恩,反正就是‘纸片牛肉’的宰牛切肉活计,费不了我多少事儿,能帮就帮。”
唐黄这下了然,李木心头有些酸楚,面上还是笑着解释道:“嗨呀,我算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我们俩虽说是修行人,但其实和你们没啥区别,您的那手解牛功夫,技极近乎道,学不来,学不来。
“我俩爱到处跑,确实是外地的,听说巴壁庄‘薄轻纱’出名,就想尝尝,又无意间知道‘纸片牛肉’就是‘薄轻纱’,还便宜许多,为了省点钱,于是就来了。”
听完,丁师傅哈哈大笑:“哈哈,两位兄弟也是妙人,我敬两位!”三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知晓应该没有麻烦,丁师傅轻松不少,聊起趣事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别看‘薄轻纱’有些名声,可它的‘出身’低贱着呢。”
“哦?”有故事听了,李木期待地看着丁师傅。
丁师傅也没有卖关子,“我也是听老人讲的,说以前生活不是不好吗,咱们不能感灵的普通人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肉,但是谁不馋肉味呢?于是就有人一片一片地卖肉,这是难得尝肉味的机会啊,大家都去买。
“卖肉片的尝到甜头,花样也多了,推出厚薄不同的肉片按不同价格来卖,其中最薄的就是这种。”说着,丁师傅夹起一块“纸片牛肉”,烫熟吃了,这才继续讲,“后来大家富了,这门儿生意没了,不过这薄牛肉入味足,还好看,就被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的‘薄轻纱’。”
“哇喔……”李木吧嗒吧嗒嘴,“真是没想到啊,它还有这么一段来头。”听完故事,李木也夹一片“纸片牛肉”吃,这次感觉口中牛肉都多了历史厚重的味道。
回味完以后,李木猛地一拍桌子,“不对!丁师傅你还没讲到底是什么传统呢!”
“把人吓一跳!干什么你!一点礼貌都没有!”唐黄不惯着李木,开口骂道。
丁师傅不以为意,笑着拍额头,“哎呀,还真是,瞧我这记性,人老了。”随后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想必你们也知道万物有灵的说法吧?大家伙都认为越强大的生物,它的灵越强,像猪牛羊这些牲畜灵都强到有魂儿了,我们吃它们的肉,它们鬼魂肯定会来找我们报复。
“而猪牛羊这么大一头,吃它的人肯定多,那报复就有个顺序,这个顺序就是吃它的顺序。为了防止它们报复,宰杀猪牛羊的人要第一个吃它一口,不论吃多少肉,但一定要吃点,等鬼魂回来报复,一看是杀它的人,生前的恐惧把它魂都吓破了,也就没事了,报复不了别人了,大家可以放心吃肉。”
李木双掌一击,“这说法也太好玩儿了吧,真有趣!难怪丁师傅会在厨房先吃一口,原来是为了我们好。那这个传统有没有旧事渊源啊?”
丁师傅拿酒杯的手一顿,思虑再三,看着李木亮晶晶的期待小眼神,无奈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你别说,还真有!”
“真哒?丁师傅快讲!快讲!”李木讨好地为丁师傅夹菜,催促丁师傅赶紧讲故事。
“其实这个传统的历史并不久,就这几十年,而且遵循的人也不多,也就咱们巴壁庄的普通人会这么做。”丁师傅悠悠地讲着,还卖起了关子。别说,效果拔群,李木焦急地搓手。
“几十年前,准确地说是六十多年前,这街上有户人家不幸糟了难,家里的大人都死光了,还剩个八岁的孩子孤苦伶仃。大家看孩子可怜,你出点钱,我帮一把手,就把孩子给养到了十六岁,这才断了钱财施舍。”丁师傅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这孩子是长大了,可打八岁起就没人管,没人教,也管教不住,成了个野孩子,一天到晚上蹿下跳,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也没有积蓄,没多久就快饿死了,还是饭馆的老老板不忍心,让他来饭馆做工。”
“可惜这小子野惯了,这活捣鼓一会儿,那活捣鼓一会儿,啥都不肯沉下心来认真学,唯一能让他干长久的居然是屠宰这种没前途的活儿,老老板也没办法,就依由着他。”
“屠宰是份体力活,如果技术不好,那还特别费时,但钱却领不了多少,不懂事儿的年轻人怎么能忍受这个?没干几天就动起了歪心思,屠宰的时候总会偷偷摸摸割些肉下来,凑起来晚上打牙祭。”
“酒馆里不止是屠宰自己用的牲口,附近几条街只要需要也会让帮忙处理,所以年轻人收获总是不错,但做坏事总有被发现的时候。没过多久,一次切割牛肉的时候,年轻人被逮个正着!”
“这个混小子,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不少更是出手帮助过他的人,结果长大后吊儿郎当,不说求回报什么,居然还反过来坑害自己人!所有人气愤难当,年轻人后悔不迭也免不了大祸临头,少不了一顿好打。”
“就在这个时候,老老板站出来了,他安抚了愤怒的街坊邻居,并顺势编造了一个故事,扯了一个谎,说这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不知轻重,取的肉多了点。就此,这本该成过街老鼠的孩子成了英雄,传统也就此流传。”一口气讲完这个故事,丁师傅也是唏嘘不已。
唐黄轻声问道:“故事里的年轻人,就是丁师傅你吧?”
“嗯。”丁师傅没有掩饰,直接作出肯定的回答。这么说来,这般照拂丁师傅的,便是这家饭馆的上一任主人了,难怪丁师傅会说酒馆对他有大恩。
谁能想到,一个传统,一个传不出名声的传奇竟然诞生于一个错误和一段谎言。唐黄满心佩服,与丁师傅频频碰杯,相谈甚欢,李木反而沉默了下来,在那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