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伸手接过绣囊,呆呆的端详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叫小叮当。”就又不说话了。谁知那老和尚听到这句话,突然长舒一口气,说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洛伽不明所以,但想来老和尚定是这镜山寺中人,说不定便是镜心大师本人,己方三人只顾救人,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已是大大的不敬,忙说道:“祈大师见谅,我三人在这山道之中听闻啜泣之声便循声而至,实是无意冒犯清修,还请大师见谅。”
那老和尚道:“无妨,老衲镜心,在此隐居依旧,已许久不见外客了。你三人是为救人而来何罪之有,而今业果已成,老衲感谢尚自不及,请入内奉茶一杯,清谈片刻如何?”洛伽等人心道这老和尚果然便是镜心大师,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何许人也,镜心大师又缘何说自己业果已成,看来尚需镜心大师说个明白。镜心把三人让进屋里,留下小叮当一人在院子里玩耍。洛伽向屋子里扫视一眼,只见屋里陈设极为简朴,想不到镜心一介方丈之尊竟住在如此简陋之地。镜心请他们坐下,给每人斟了一杯茶,说道:“不知三位施主如何称呼,因何机缘来到敝寺?”
洛伽忙告知了三人的姓名,又把如何在大江边为大雾所困,如何得遇渡缘大师,并跟随他一同回到镜山寺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镜心大师边听边点头,待洛伽说完,便道:“原来如此,我这渡缘徒儿,年轻时有过一段孽缘,后来皈依我佛,老衲知他谙熟水性又有一副火热心肠,便让他在江边渡客,一来广结善缘,二来也可令他消心见性砥砺性情。你们适才所见的小姑娘便是他自大江救来。”
原来这小姑娘正是日前渡难跟渡缘提及的小女孩,她自被渡缘从大江救回之后,便一直缄口不语,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渡难想尽办法医治于她也是束手无策,眼看便已时日无多,只好把她送到镜心大师这里来,希望镜心大师能够妙手回春。镜心大师道:“我那渡难徒儿因这小姑娘不肯开口说话,茶饭不思而把她送到我这里医治,我观她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体内有一股郁结之气,一直堵在心头。若要医得此症,最紧要的便是须诱她开口说话。这几日老僧用尽诸般方法,她却只是哭泣不止。老僧一筹莫展之际,三位天降神兵,以一个绣囊便化解了老僧多日的难题,岂不是大大的功德一件。”此时洛伽方才明白老和尚方才话语中的禅机。
洛伽道:“我们无心之举,想不到反而成全了大师一桩善行,实在是与有荣焉。”镜心道:“这是你们自己修下的善缘,老衲倒成了助缘之人,亦自欣喜。”洛伽见这位镜心大师非但菩萨心肠,更是高风亮节不与人争功,本想再说几句客套话,但转念一想,这老和尚本是出家人,想来必已看破红尘,胸中自是风光霁月,再无名利之念,一位颂扬反倒落了俗套。眼下小叮当体内郁结之气已解,自己三人也无逗留之必要,便向镜心大师说道:“晚生来此已是扰了大师清修,现下小姑娘郁结之气既除,若无他事,晚生便即离去。”
镜心见洛伽要告辞,却说道:“不急,三位施主帮了老僧如斯大忙,老僧清贫无以为。不若三位在此各抽一支灵签,老僧代为一解,聊作酬谢。”洛伽于求占问卜之事本不大相信,正欲推辞,但刘守拙却颇感兴趣,抢在洛伽前头说道:“好啊,大师慧眼观天下,妙悟禅机,必能为我等指点迷津。”镜心呵呵一笑说道:“因果循环本为定数,老僧亦是凡夫俗子岂能逆天改命,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僧所做的,亦不过是劝人多结善缘迷途知返罢了。”
洛伽见刘守拙这么热衷,不忍扫他的兴,便说道:“如此有劳大师了。”镜心呵呵一笑道:“那边案几上是老僧闲来无事,平日里自娱自乐所抄写的一些偈语,你们便从中随意抽取一签,准与不准都无需介意。”叶行云看到在屋子一角果然有一张不起眼的小桌子,上面散落着一堆竹签,心道这老和尚也太随意了吧,也不知是否灵验,但好歹也要一试,当先说道:“我先来吧。”便走过去抽了一支,只见上面题着两句诗“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窗前”,叶行云不解其意,镜心接过竹签,稍一思索问道:“敢问施主,此行可有何烦心之事?”叶行云出发前本因在家被老父逼婚之事心烦不已,但一路上和洛伽他们说说笑笑,烦恼早已抛诸九霄云外,此刻听得镜心发问,便似是而非的回答道:“在家出发前有,路上已然没有了。”镜心闻言一笑:“那恭喜你了,再回家的时候也不会有了。”叶行云心想老和尚故弄玄虚,我都没说什么烦恼你怎知再回家的时候就没有了,但他不愿辩驳,只说道:“多谢大师。”就不再言语了。
镜心见叶行云似信非信,也不见怪。刘守拙见叶行云的签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完了,心道莫不是这老和尚赶时间还有其他事情,机会可不能错过,便匆匆走到案几边,轻呵一口气,搓搓双手,郑重的从一堆竹签中取出一支交给了镜心,只见竹签上仍是题着两句诗“不语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刘守拙不解,说道:“花在枝头,不经雨打怎会落下?絮在树梢,不历风吹岂能纷飞?此签有些牵强了。”镜心听他说完,说道:“不然,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花在枝头,终会凋零而谢,絮在树梢,亦将衰败而飞。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施主切记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则终会等到寒冬历尽春花俏,枯木生芽再逢春的时候。”刘守拙心道我神仓门富甲天下,江湖中谁不礼敬三分,即便此次在南宫遇到一些波折,也不会有元气之伤。自己此行前已与家族会商,抱了最坏的打算而去,想来也无大碍,便对镜心的解语有些不以为然起来,暗道老和尚看来也无多大本事,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可废了礼数,便说道:“多谢大师。”
镜心察言观色,见刘守拙态度不似方才那般热情了,知他和刘守拙一样有所怀疑,却仍是神色如常,向洛伽说道:“施主也请去请一支签吧。”洛伽虽一向尊佛重道,也只是尊崇方外之人不争名夺利慈悲为怀而已,但若要他以鬼神之说而敬之,实是不愿。当下说道:“多谢大师美意,只是晚生素来相信求占问卜不如自己做主,世事虽无常,我心却自坚,此番就不敢有劳大师了。”说罢起身向镜心深深一揖。
洛伽本以为镜心听了他这番话准会不高兴,谁知镜心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爽快通透。洛伽等他笑声停歇,即说道:“非是晚辈有意冒犯,让大师见笑了。”镜心却将大拇指一竖,赞道:“年轻人如此通达,实属不易,你不愿求签老那又怎会勉强,只不过老衲见你眉宇间隐隐有股郁郁之气,有一言相赠,不知施主可愿一听?”洛伽正色道:“愿闻大师高见。”
镜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本是一句平平常常的佛家偈语,洛伽平日里也听过。说的是人生在世,只因心有所爱,才会产生忧愁恐惧。若是放下了心中所爱,则会无忧无虑。只是不知镜心何以会将此话用在自己身上,但镜心说完这几句偈语之后便不再说了。洛伽心道前程茫茫,但尽人事听天命,只求无愧于心,便也不再多问。
刘守拙此时已不愿再多呆下去,说道:“我们在这里打扰大师已久,也不知寺里是什么情况了。”叶行云也说道:“是啊,众位师父倘若见不到我们,定要四下寻找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洛伽知他二人心意,便起身道:“多谢大师款待,叨扰已久,晚生告辞。”镜心也不挽留,只说道:“如此老衲恭送三位。”洛伽三人便起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