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骑着黄皮瘦马缓步入城,他虽涉世未深,但总也听过当年正魔激战旧闻,今日亲临侠城钦阳,也是心中颇怀慨叹。
他自幼便钦羡江湖豪侠,然则学艺以来,却是失望远大过希冀,所见英豪义烈虽也有之,但若真相对比,正道之中的卑劣之徒倒好似更多些。
既然当世诸多欺世盗名,墨止便更加瞻仰起过往故事,眼前这座城池,数十年前曾亲历正魔高手决死拼斗,其间英魂昭烈,必有忠勇志士,若是当年亡故的中正侠客得知自己舍生忘死却换做今日之江湖该当作何心思?
想到此处,墨止心中蓦地一阵忧思难遣,再想起此刻叶小鸾仍不知所踪,江湖浩渺,也不知日后该当从何寻起,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老爷叹的什么气?这朗朗乾坤大好的世道,有咱们侠义盟主持公道,这可真是你我幸事啊!”
原来此刻黄皮瘦马一时安宁,是因为早有麻衣门客将缰绳牵过引导,墨止心中明了,必定是自己那块牌子,使得眼前众人还以为自己真的是身份贵重,故而争相抢着谄媚。
一见这群麻衣门客这般行径,再一联想这些人各自可能皆是成名已久的武人,墨止心中便不自觉地生出一阵鄙夷,再听那人话语之中更是充斥卑躬屈膝之态,此刻鄙夷之上又添了许多反胃之感。
而那麻衣门客见墨止毫不理睬,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隐忍不发,竟也笑吟吟地不再说话,只是牵着瘦马一路便到了钦阳城中央的一座客栈前停下。
墨止方才离得老远便瞅见了这座客栈,钦阳城地处偏狭,屋舍搭建极是粗陋,土石为墙,朽木成柱,满城皆是摇摇矮房,但眼前这客栈却极是气派,在城中一立,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那麻衣门客将墨止一人一马引至门口,唤出小二,说道:“这位与方才那两位一样,皆是手持紫寒令的贵客,你们可要仔细伺候,不得有丝毫怠慢!”
说着又转向墨止,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小老爷一路辛苦,咱们今天夜间,便有接风欢饮,届时小的再来此地接小老爷前往。”
墨止冷眼扫过,淡淡说道:“知道了,今日欢饮,不知何人一同?”
他此刻话语冷冽,却早已并非故作深沉,而是见了侠义盟帮众这般趋炎附势,生了厌恶之心,若非是要探听飞羽盟踪迹,绝不愿与他们再多说半个字。
麻衣门客一听墨止搭话,忙不迭地伸出手指挨个数着晚宴名单,大多皆是墨止从未听过的,只是听到莫西东等人的名号时,才微微抬了抬眉毛。
再听片刻,墨止索性一挥手将他打断,问道:“罢了罢了,说了许多我也记不下来,我爱吃野味,你去给我在晚宴上备些珍奇飞禽来,我爱吃得紧!”
可那麻衣门客却听后犯了难色,挫着手苦笑道:“小老爷若是几个月前来,莫说是什么大雁飞雀,即便是那天上鹰隼也是打的到的,可如今只怕不容易了……”
墨止闻听,面色诈怒,然而心中却是大喜,他料定飞羽盟既然豢养飞雀猛禽,则必然爱护有加,绝不允许让人猎杀,他故意提出要吃飞禽,便是有意套话,此刻所听,与心中期待无不吻合。
麻衣门客见他生了怒气,连忙陪笑道:“可不是不给小老爷吃,实在是……不敢再去打啦!”
墨止怒道:“怎的?莫非还有人连我吃些鸟雀也管?”
麻衣门客苦笑着点点头,道:“小老爷若是要吃别的,倒也无妨,偏就是这鸟雀吃不得,我们盟中有三位紫衣侠士,您是知道的……”
墨止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心中暗想:“此前曾听言说‘一锦三紫五赤红‘,便是这侠义盟中品级划分,我曾见过莫西东与李七襄的面,那两人皆身穿紫衣,还不知这最后一人是否就是飞羽盟的人!”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天下皆知,即便是莫西东那小厮在此,也拦不住我吃东西!”
那麻衣门客听他口出狂言,连忙压低声音急道:“小老爷可不敢胡说呀,若是被莫大爷听了去,我们可都没个好。与你说也无妨,我们盟里莫西东和李七襄两位侠士都是众人知晓的,还有一人姓甚名谁,我们都不清楚,那个大爷似乎极是喜爱飞禽鹰隼之类,严禁我们捕猎飞禽,他虽数月以来深居不出,可却已绞杀了四名偷吃飞禽野味的兄弟了,如此我们可不敢……”
墨止听罢,心中暗喜,但面容上却扔冷冰冰地说道:“啧!偏就你家规律多,若是早说,我便不来了!”
说着便翻身下马,他自知入城时现了眼,此刻有意显露身手,便在瘦马脖颈处轻轻一按,身子好似浮空一般腾身而下,极是轻盈,麻衣门客见他身法却有不俗修为,也便不再怀疑他身份为何。
墨止随着店小二缓步入店,却见这客栈之中实是别有洞天,若不是屋外时刮黄沙,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入了一件江南雅舍一般,四下里帘帐挂地,虽然轻柔恍若无物,却将屋外嘈杂隔绝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