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些时日曾与闵清泉相争,当时虽能看出他剑招破绽,实则是仗着饮中十三剑之中繁复深奥剑意而强行占优,说是得破其剑,倒不如说是闵清泉自身功力不济,所学剑法也未达深奥,故而给了墨止可乘之机。
但此刻壁画之上所镌刻的,却是招招正好制在御玄宗各路剑法的命门之上,御玄宗剑法诸般妙手暗招,已全被壁画上的剑法尽数料在先机,反制殆尽,墨止虽天资聪慧,但此刻看着,却是打心底里赞叹,天底下竟能有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若是自己持剑遇到有人以壁画之上这般剑法对敌,只怕自己最多三招,便要被逼得弃剑待死了。
只见那壁画之上除了破解御玄宗诸般剑法之外,还镌刻一套卸剑持剑之法,所教导的,便是如何空手夺剑,以及如何握剑于手,不被旁人夺去之法。
墨止看在眼中,却始终觉得大惑不解,御玄宗剑法可谓端凝古朴,极具中正之态,门下剑法虽风格不同,但也总归逃不出这路子,而这随后跟着的破解招数,却是刁钻古怪,锐意无比,说是两位江湖前辈留下,应当是一人沉稳厚重,一人古怪机灵,方才能得出这两门风格迥异的互拆功法,然而这百年来御玄宗剑法天下闻名,更从未听说过有哪一门哪一派能将这御玄宗剑法尽数破去,想来是这破解的剑招并未流传出世。
墨止细细看着眼前石壁图谱,忽然心中又是一阵凄苦,自己实则已是必死之身,临死之际学成绝世剑法,又有何用?几日后一样变作一滩臭肉,横在此地无人收尸,再一想到自己一死,那些自己惦念之人便都再见不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自仰面哭泣,却忽然见到天穹之上仍有字迹,泪眼婆娑之中,却见穹顶上所刻的,已非图谱,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好在石室并不甚高,故而此刻凝目细看,仍是可仔细看得清,为首的便是十六个硕大字迹。
何分正魔,并肩而行。江湖路远,无厌无悔。
墨止看得一头雾水,然而这十六个大字,字迹与那巨石之上又不一致,这十六个字看着飞扬不羁,剽悍轻捷,所说的也与那些宗门长老平日里念叨的“正魔断不相容”十分不同,虽是离经叛道,但墨止此刻却是心中叫好。
墨止当年尚在乌袖镇时,还觉得天下正魔之分定当泾渭分明,正即是正,匡扶天下,魔即是魔,为祸作乱。然而短短不到一年光阴,这般想法已然大大不同,若说正道便是锄强扶弱,那飞羽盟豢养血鸦害人,却也是正道武林一员,那些赏金游侠多行不义,却也没人说他们便是魔道。
墨止心中暗暗思索:“若说这御玄宗乃是天下正道之首,宗门之中,自然也有如辜御清掌教,雍师傅等那般刚正侠烈之士,但那闵清泉、皮瑞清等人,又都是趋炎附势,寻衅滋事之徒,想来正道皆正乃是虚妄,而青岩叔和沐川叔,各个皆是义烈高风的好男儿,却一个成了正道弃徒,一个被天下追杀,这是非曲直岂是一句‘正魔断不相容’可以囊括的?”
再抬头看去,见那“何分正魔,并肩而行”四个字,实是大合墨止此刻心境,自己一直以来思索不清的正魔关系,这位前辈居然一语道破,好似江湖百年正魔之争皆在他一语之间全数看破,百年间杀戮掠影,在真的灵明之人眼中,原来不过寥寥数语便可话说分明,当即便对这位前辈满心崇敬。
百年之间,恍若忘年之交。
随即顺着那字迹继续朝后看去。
“吾承师泽,幼得真传,飘然数十年,广积恩怨。惟得一友,惜门派之分,所思难合,挚友立派于此,吾亦至此相贺。天下万武,渐有正魔之分,所思者,无非端厚为正,跳脱似魔,然正魔之分在于心念,而非行迹,若以行迹论,吾当为群魔之首,亦无悔矣。挚友可为天下至正,亦可当矣。然则其门中武学所修,尚存破绽,今日指出,当以日后有缘人观之赏之。玉碎石落,天枢飘影。”
墨止看着眼前话语,虽颇为滞涩,却也大略读懂,所读处,崇敬之心愈发厚重,只觉得眼前一个飞扬跳脱的武林前辈似是已出现在眼前,奋袂低昂,高视阔步,风度凌然。
再往下看,却见抬首又是书写着“无厌诀总纲”五个大字,墨止见字大惊,无厌诀三个字对他而言可谓惊之有惊,自己一家灾祸几乎皆源于此,当初孙青岩亦曾说过,无厌诀分为三部,其中最为宝贵的便是这为首总纲,墨止心中明了此乃是天下魔功之首,再看看前面文字,心中登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莫非当初书写无厌诀的魔道前辈,和我御玄宗的师祖们,竟是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