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看着那只比他画得羊稍长些的一坨黑墨,再一想到谢钦的形象,笑不可抑。
谢策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歪歪头,不解地问:“母亲?”
尹明毓收起笑,认真道:“无事,小郎君画得极好,我替你写上字,让人送给你父亲。”
“好。”
尹明毓尽量不去瞧那一团黑,在旁边儿空白处写下——谢策赠父,而后一本正经地让谢策画了一团落款,又标注了日期。
待到墨干了,尹明毓便让婢女送去前院,算是她的“破冰”之举。
谢策的练习结束,尹明毓兑现承诺,带着他一起回东院喂羊。
小羊吃习惯了谢策喂给它的草,他喂过来就张嘴,吃进嘴里就嚼。
而这次谢策兴冲冲地送画到它跟前,小羊傻乎乎地直接张嘴,一口叼住,扯下一大块儿纸,就开始嚼,只几下那纸便没剩多少在嘴外。
谢策呆住,见它又过来咬,连忙后退,喊道:“母亲!”
有好些人送了请帖给尹明毓,尹明毓正在看,听到他的喊声,一回头就他画上羊没了头,小羊还在伸嘴继续“吃自己”,边忍笑边安抚道:“无妨,心意送到了,小羊这不是收下了吗?”
谢策还是看着自个儿的画闷闷不乐。
尹明毓便道:“就算它不懂你的心意,你父亲肯定懂。”
谢策抬头,“真的吗?”
尹明毓肯定地点头。
喂过羊,尹明毓便送谢策回正院,而后带着那些请帖去西院寻谢夫人。
谢夫人对她的到来不意外,直接问:“为请帖来的?”
尹明毓行礼,随后对婆母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单给我的请帖,虽说先前看了母亲给我的册子,还是想请教过母亲,再回帖比较妥当。”
她闺中时整日自得其乐,没有其他府的手帕交,这些发请帖的娘子,基本全都是那日蹴鞠时认识的,只有一个姜四娘子的邀约,教人意外。
谢夫人也是先点出姜四娘子:“她为人不错,也没什么牵扯,你只管去便是。”
尹明毓点头,记下。
谢夫人又拿起洵阳郡主的帖子,道:“洵阳郡主虽是定王的嫡女,也不必有负担。”
而后又说了几家可去可不去的,方才放下请帖道:“你有分寸,无需我多叮嘱,只当去玩儿,如今轻易无人敢为难你”
尹明毓应下。
谢夫人又道:“晚膳一道在老夫人那儿用吧,今日你父亲回来的早。”
“好。”
傍晚,谢钦回府,得知尹明毓让人送了东西给他,便没有直接去正院,而是先回书房去看。
他一看到那纸上黑乎乎的一团,下意识想到先前她送的纸条,随后才注意到尹明毓的字,然后沉默。
谢钦实在无法相信那画上是他。
甚至若不是尹明毓的字,他都无法确定这幅画的方向以及他的头和脚。
而谢钦来到正院之后,面对满眼期待又害怕的谢策,以及一旁事不关己、满脸笑意的尹明毓,一面是君子不言诡,一面是儿子第一次送给他的话,到底还是夸赞道:“不错。”
谢策欢喜不已,彻底忘了对父亲的怕,绕着父亲打转。
谢家人难得瞧见他们父子亲近,皆是惊喜不已,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屋内气氛欢畅。
摆膳后,谢策也要坐在父亲身边,谢老夫人连忙让人将他的椅子搬过去。
谢策坐好,又费力地舀菜,送到父亲碗里。
谢家长辈们全都夸赞谢策“孝顺”,谢钦面色沉静地吃下他夹过来的菜。
谢策看父亲吃了,才露出大大的笑脸,忽然来了一句:“不吃画。”
尹明毓呛到,咳嗽了几声,强忍住,见众人皆看过来,歉道:“是我失仪,祖母、父亲、母亲见谅。”
众人皆不以为意,不过也岔过了方才谢策的话。
谢钦默默为尹明毓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
尹明毓拿起来,轻声道:“谢过郎君。”
谢钦平静地点头。
膳后,夫妻二人一同走,初时沉默,走到花园时,谢钦道:“我既承诺你,日后便会坦诚相待。”
尹明毓看着他,片刻后垂眸,笑道:“我虽是女子,也是一诺千金的。”
如果能够达成平衡,当然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