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山坐起身子,拧了拧脖子,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天非但已经亮了,甚至还朝霞满天。
“完美!”
半个月后,伴随着无数心肌干细胞的论文开始撤稿,虽然皮耶罗依旧没有承认,但也没有继续再死鸭子嘴硬而是陷入了沉寂。
这意味着,学术界已经完全达成了共识,心肌干细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
首都,p大外的咖啡厅。
苏远山和刚在母校完成演讲的张益唐坐在一个幽静的角落,两个人各自端着咖啡,面带微笑,又轻言细语地聊着。
“还是数学好,要证实造假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折。”苏远山知道张益唐也关注了前段时间捶皮耶罗的事,便笑着感慨道:“公式和计算结果就在那摆着呢。”
“也不一定。”张益唐也微微一笑:“有可能太过复杂和不被人关注,所以没被发现呢?”
“嗯?”苏远山怔了一下,随即哈了一声,又连忙压低声音,不住地摇起头来。
他知道,张益唐这是在说他博士导师的事——如果不是张的博士论文,或许莫宗坚就没那么早受牵连。
“师兄还放不下么?”苏远山摇头笑道。
“以前倒是有些耿耿于怀,毕竟我又没做错什么。但现在早就看淡了。”张益唐也摇摇头,一脸的风轻云淡:“只是觉得他最近的回复有点那个……算了,不说这个。”
“嗯,不说这个。”苏远山含笑点头:“师兄最近怕是接到了不少邀请,有没有想过到内地大学的任教?”
“暂时还没有,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顿了顿张益唐又道:“不过我想了想,内地的交流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我现在也上了年龄了,虽然我依旧对数学充满热情,但必须承认……脑力这东西是状态的,所以接下来可能会花更多一些的时间在下一代的培养上。”
说着张益唐便笑了起来:“这有点像是武侠小说找衣钵弟子了哈?”
“可不是么?”苏远山呵呵一笑:“每个实验室,课题组就是一个门派,然后研究生就是大师兄二师姐……谁的研究生多,课题组大,经费多,人脉广,那就是大门派,可以号令整个领域……”
张益唐听得眨了眨眼:“你这说得……好像意有所指。”
苏远山便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次上首都,当然不是为了来与张益唐邂逅一面——只是碰巧两个人都在,就安排见面聊一聊。
他这次来,自然主要还是为了在学术道德委员会的事。
经过皮耶罗一事,算是给国内学术界当头一棒。
——无论你有多牛逼,地位有多高,你“贡献”看起来有多大,只要你的成果,特别还是你地位来源的成果经不起检验,那么就有人把你锤下去。
——而只要主动认错,特别是这种本身就误差极大的试验项目……还是可以被谅解……或者说,被“理解”的。
毕竟,除去少部分嫉恶如仇的学者,绝大多数学者都还是好说话的。某个成果出了问题,不表示这个人没有能力。
苏远山按理说是嫉恶如仇,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的那种学者,但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也是随大流。
毕竟,如果不能得到保证,谁有愿意当“污点证人”呢?
但这种态度,绝对不是对弄虚作假的姑息。
因此,这次参加道德委员会的第一次正式会议,苏远山就直接了当地表示,下不为例。
而除了道德委员会之外,苏远山和父亲也聊了不少教育体系下的某些情况。
父子俩都一直认为,有些圈子,实在是结合得太紧密了。
换言之,就是门派太大了。
而且要命的是,那些开宗立派衍生的“小门派”上面非但有“大门派”,而且“拳分南北”,形成了一个本地“武林圈”。
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每个学校,虽然内部有竞争,但当面对其他学校的时候,又是一个整体了。
其实电科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这……其实不是很好的。
当然,苏远山肯定不会和张益唐聊这些。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后便分手告辞,张益唐要回酒店准备演讲,苏远山则要去见一面领导。
经过一年的治疗和恢复,领导的身体恢复得挺好,但高强度的工作肯定是不能胜任了,这让他十分的不爽。
而让领导更不爽的,还有沪市那边发生了一些事。以至于一直有些焦虑,直到看到了苏远山,整个人才重新精神了起来。
“听说你干了一票大的?”
领导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半点的异样,这让苏远山十分放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茶几。
茶几的果盘上放着好些领导现在的休养状态绝对不会吃的糕点零食。
苏远山一看,整个人就有点……
坦白说,这也是当初他不惜改变历史进程也要把领导拉到医院的原因之一。
在领导眼中,他还是那个二十啷当岁的、会在办公室里搜零食吃的小伙子。
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苏远山嘿嘿一笑:“如果皮耶罗事件能够进入今年的十大新闻总结,那勉强算大的吧。”
“嗯,主要是这件事背后的意义。”领导当然高瞻远瞩,微微颌首道:“国内学术界是什么态度?”
苏远山想了想,给出了个准确的回复:“以此为戒。”
领到乐了:“是不是还有下不为例?”
“哈哈,是的!领导总结得真是英明神武。”
苏远山肆无忌惮地开着马屁,让一旁的新秘书听得瞠目结舌。
“你啊……”点了点苏远山,领导笑着摇头:“然后呢?”
他和苏远山相交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苏远山不可能来汇报个这么个事情。
“然后就是……”苏远山把糕点塞进嘴里,空出手,拉开公文包。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旁边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