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知道这次我来是为什么吧?”
杨伟昌一边收起照片,一边冲着苏远山笑眯眯地道。
苏远山便嘿嘿一笑:“猜到了一点,不过杨叔,您来晚了两天——早两天来的话,王朝新还在这。”
杨伟昌便顿了一顿,很是古怪地望着苏远山:“你以为我是来问你要铺货,要账期的?”
苏远山便怔住了——新成立的连通,听说上面给了三十个亿的启动资金。这些钱看似不少,而且还不用投入基站,可连通是一个要开展集网络接入,有线电话,无线寻呼,手机运营为一体的大型国企……
别的不说,光租门面,雇人发工资都够他喝一壶。
而众芯那边,一直以来都和移动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前后推出了十余款低价机型,有效地帮移动打开了市场。
再加上连通还有传呼业务,所以找王朝新才是正经的——远芯都是高价手机,在各大通讯商城都是“镇场子”那种,就算进营业厅,也从来不会打上运营商的Logo,高贵傲娇得不行……
远芯的品牌格调,就是靠这样一点一点死撑着熬上来的。
“那杨叔您总不会来找我聊天吧……”苏远山一时半会也猜不到杨伟昌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摊手笑道:“当然,就算您找我聊天,我也怎么都有空。”
“哈哈,就算是找你聊天的——当然,合作也有,不过那些后面再慢慢说,先聊天。”
杨伟昌说着放下公文包,沉吟了一下后,气质立刻变得严肃了几分:“小山,你知道,我虽然一直负责外经贸委,但真正做生意,却没做过。”
“你亮哥和你怡雯姐,在知道我接下了这趟差事后,都强烈要求我来找你取经——其实他们不说,我也肯定会来找你。”
苏远山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连称不敢当。
杨伟昌笑了一笑,正色道:“小山,别谦虚。连通是个被国家寄予厚望的企业,不管从行业角度还是从家国角度,都不允许它有半点闪失。而你,是公认对整个信息产业行业看得最准,摸得最透的企业家。”
既然杨伟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远山也就不再谦虚——他要再糊弄下去,怕是杨怡雯嫂子半夜都得给自己打电话来教训自己。
沉默了几秒后,苏远山轻声道:“杨叔,不瞒您说,我们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讨论信产部组建,连通成立之后对行业的影响。”
杨伟昌点头,然后顺手掏出了笔记本和签字笔,望着他:“你说。”
苏远山一看这记笔记的架势,立刻就慌了:“杨叔您这干啥?使不得……”
“你别管,说你的。”杨伟昌一挥手,示意苏远山继续:“要不你就把你们这几天的会议记录给我。”
“……”
无奈中,苏远山从信产部成立的意义讲起——这得到了杨伟昌的认可——再结合国际国内形势,以及国内的经济发展趋势,把未来几年内的技术发展和业务趋势很认真地杨伟昌描述了一番。
特别是当说到传呼机的寿命将会在三年内以一种超出常识的状态终结时,杨伟昌整个人冒了一头冷汗。
——因为现在连通内部的主要声音还是倾向于先巩固“家底”,即从邮局剥离出来的寻呼台业务。
坦白说,国家真没起什么坏心思。
根据保守的估计,除去极度落后的贫困山区不算,只算城市和部分有条件的乡村人口,传呼机的目标用户群体都起码有一亿以上。至于乐观估计,这个数字还得翻上一两番。
而现在才两千多万寻呼机用户,这个市场,还大得很。
“意思是,寻呼机会在接下来的两到三年内迅速扩张,然后戛然而止瞬间消亡?这是你们的判断?”
“是的,是以我为主的判断,并获得了远芯营销和市场部所有人的一致认同。杨叔,您知道,去年众芯光传呼机就卖了接近五个亿……他也很心疼,但没办法。”
“能否通过扩大业务,譬如网络寻呼业务来获得转机?”杨伟昌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他动身之前便在连通内部开了高层会议,其中副总之一,也就是传呼198/199全国台的负责人就提出了要加深传呼业务与互联网的结合。
杨伟昌认为这个想法很好。
然而,苏远山依旧缓缓地,坚决地,甚至还一丝惋惜地摇头。
“杨叔,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传呼被手机替代,只不过是高级通讯技术对低级通讯技术的取代——如果只是取代,那么只要保持服务和价格优势,就能延长生命周期。”
“但可惜的是,它不是。”
苏远山抿着嘴,轻声道:“本质上,手机是集数码、通讯,网络为一起的智能手持终端设备。传呼机的消亡,只不过是它征服随身智能数码与娱乐设备领域中的、一场毫不起眼的毁灭。”
“当一架坦克碾压过来时,您认为蚂蚁用什么武装能够苟活?”
杨伟昌沉默了下来,良久后长长地叹气,而后又突然一笑。
“谢谢你,小山。”
“杨叔,见外了。”
苏远山也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