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若是厉大爷没有其它事情,在下就告辞了。”
厉秋风道“有劳张兄了,你回去见到尊上,还请代厉某向他问好。”
张昊拱手说道“在下记住了,厉大爷多保重。”
厉秋风将张昊送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右手抓起桌上的包袱跟了上去,对张昊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请张兄转告尊上。修武县衙门要厉某约束义民,协助衙门公差维持治安。厉某已应承了下来。因为这些义民大半聚集在城东的城隍庙,是以厉某今日便要到城隍庙中居住。尊上若是有事情找在下商议,可以到城隍庙中找在下便是。”
两人边说边走到客栈大堂,老板早就候在那里,一见两人出来,急忙迎上前去。厉秋风不待他说话,便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块散碎银子放在一张桌子上,口中说道“这是店钱,老板请收好。不过老板你不肯结算,我只好随便给了。多了少了,还请老板不必在意。”
老板吓了一跳,看了桌子上的银子一眼,双手乱摆,颤声说道“大大爷,这可不敢咧!衙门里的差爷知道小人收了您的银子,还不得拆了小人的客栈啊!这银子这银子您还是收着罢。只要您在差爷那里给小人说几句好话,便是心疼小人了。”
老板边说边连连作揖,脸上尽是惊恐之色。厉秋风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说,张昊却给他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这位老板也是一番好意,厉大爷还是把银子收起来罢。”
厉秋风无奈之下,只得将银子拿了回来,口中说道“好啦好啦,银子我拿回来了。多谢老板关照,衙门那边我一定为你美言便是。”
老板如释重负,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大爷了,小人感激不尽。”
厉秋风和张昊联袂离开客栈。因为担心引人怀疑,两人并未立即分开,而是并肩向前缓步走去。只不过行走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将四周的情形尽收眼底。厉秋风见周围并无可疑人物,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修武县知县黄大人已经算得上是一位好官,可是治下的百姓对于衙门差人仍然畏惧如此。朝廷吏治,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张昊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厉大爷久在京城,只怕不知道地方官的威风。这些人在地方哪一个不是土皇帝?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这八个字可不是说笑。老百姓不晓得京城中的皇帝和大员,眼中看到的只有知县和衙差,这些人便是他们头顶上的天,决定他们的生死。方才那个客栈老板不是怕你,而是怕衙门找他的麻烦。这些人受欺压受得惯了,你若是对他们好些,反倒使他们惊惧慌张,寝食不安。倒不如不给银子,他们反倒会松一口气。”
厉秋风越听越奇,口中说道“难道被欺压得久了,对他们好一些,反倒让他们接受不了?”
张昊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便是平民百姓的悲哀所在。千百年来,他们被官府欺压,几乎喘不过气来。时日久了,倒成了最为平常之事。你若是对他们好了,他们心下便会生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情,惟恐更大的祸患从天而降,便会惶惶不可终日。在下久在南直隶当差,江南是鱼米之乡,较之北方要富足许多。不过富足的都是官员豪绅,平民百姓所受压榨,比之北方有过之而无不及。东南沿海的倭寇之乱闹得越来越厉害,若是追本溯源,却是官府豪绅对百姓压榨太狠,一些百姓便逃到海上,做了倭寇的同党。若无这些熟谙大明内情的百姓引路,凭着区区倭寇,哪能闹得这么厉害?”
厉秋风没有想到张昊竟然有如此见识,心下颇为诧异,忍不住开口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兄有如此见识,厉某佩服之极。”
张昊摇了摇头,笑道“厉大爷,你可别拿在下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见识,只不过在南直隶待得时日久了,有些事情看得多了,这才随便说说罢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厉大爷,这话也就是和你说说而已,可千万别让上官知道。否则上官听到了之后,难免不会说在下妄议朝廷大事。到了那时,只怕在下吃不了兜着走……”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即笑道“张兄尽可以放心。厉某已离开锦衣卫,这辈子都不会重入官场,自然不会与张兄的上官打什么交道。此次答允尊上帮他做事,只不过是为了帮朋友的忙罢了。更何况厉某与张兄虽是初见,不过对张兄甚是佩服,绝对不会构陷张兄。”
张昊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厉秋风又聊了几句,便即告辞离去。厉秋风信步而行,待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折向东北而去。只不过这圈子兜得有些大,待他转到城隍庙前,已走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城隍庙庙门大开,前来烧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厉秋风心下暗想,看样子万从云等人已经离开,否则这些香客也不敢来到庙中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