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崎便捏着手上的小棍儿,去向范德大师请教了——他毕竟是个在职的教师,虽说三天两头和学生打架、收补课费、经常旷工请假、活都扔给助教干,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好老师。
一个好老师嘛,外出公干,自然是要找系主任请假的。
而王崎在万法门的南溟驻地寻到范大师的时候,范大师正在给雪国派的诸多大宗师讲笑话。王崎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讲到“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没有狗的情况下听到狗叫声”——这个笑话也就是他在第一次和王崎见面的时候讲过的那个。
——您还真是喜欢跟狗过不去啊。
王崎心中想着,同时猜测雪国派的诸多同门到底听了这个笑话多少次——他随便来都能碰上范大师讲这个笑话,雪国派的诸多同门怕是……嗯?听了几百遍还是几千遍?
也得亏他们给面子,笑得出来。
范大师见王崎来了,点点头,对着诸多人道:“上一次,我就跟你们说,同调理论是很重要的,在算学上有非凡的意义,将来对缥缈之道也必定会有一些促进。今天,上同调的大师就过来了,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王崎道友,不嫌弃的话,就自己找个地方坐坐吧。”
王崎这才惊觉自己闯入了对方的讨论会。范大师是北国出身,行事粗犷而不拘小节,他来这里从来是直来直去的,也不打招呼,不想这下就撞上了北国学派内部的讨论会。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大合适吧?要不我等下再来?”
“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家都是万法门的同门,求的都是算之道,论的都是算学,多一个人分享也是很好的。”范德大师道:“再者,你也算为先之达者,点评一下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对我们也是臂助。”
王崎点点头。他其实也挺好奇这帮子人的研究的。
只不过,学派之别多少还是需要顾虑一下的。一个学派内部可以共享一些权利——比如像基派那样共享署名权,或者彼此之间关系亲密,可以借用别人的点子。但是,不同学派就不是这样的。
直接说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你在旁听其他学派讨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东西。那这样的话,你是为了避嫌放弃自己现在的课题呢,还是冒着恶了关系的风险继续研究呢,又或者是将自己辛辛苦苦好几年的东西直接说出来呢?
论文与收入挂钩。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当然,王崎这方面的顾虑就少一些了。布尔巴基学派的风格实在是太过明显——他们就是将所有的算学全部纳入一个框架之内,这样子,很少有与其他学派工作重合的情况。而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普通的一个问题两个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了。指点一下其他人,也没什么不行。
所以,他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旁听。
见王崎自己坐到角落,示意他开始,范德大师便转向雪国派的诸多修士,继续说道:“嗯,刚才我提到了,王崎道友在算理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达者,乃一代宗师也。而他的理论,也在求道方面有卓越的功用。‘用’之一字,对于算学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一个醉汉可能不知道三分之二和五分之三哪个大,但他肯定清楚三个人分两坛烧刀子比五个人分三坛好……”
众人笑着,房间里一时之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但是,王崎那无限接近元神期的知觉却让他听出一丝“延迟”——大家大概都是想了一下才笑的。
看起来,范大师真的很喜欢讲笑话——这个笑话看起来也是讲过很多遍的。
范大师主持的讨论会,和王崎理想中的基派讨论课【也就是布尔巴基学派方法】,还有他见识过的歌庭派的讨论迥异。范德大师以近乎独裁的方式掌控着他的学术研讨会,各个方面的问题都以他的意见为准。一般而言,学术研讨会与独角戏有很多相似之处。按照正常的流程——包括王崎自己组织的讨论课在内,这种学术讨论应该由一名指定发言人就指定话题做报告核心展开其他活动。但对于雪国派的这个学术研讨会而言,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范德大师经常抛出其他问题,然后点其他人的名字,让他们来到黑板前,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向大家讲解这些问题。
范德大师自己就是那个“核心”。整个学术研讨会的流程尽在他一个人的掌控之中,他有绝对的权力随时打断发言人,提出问题、建议或发表评论。
“给出定义”——他经常对着那些雪国派的弟子这么说道。
而那些雪国派的宗师们,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甚至为此练了一手快速构建投影、以备自己在词不达意的时候直接用图像或者计算过程表达自己的想法。
由于王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讨论会,所以这种讨论会给他的感觉,就只是一般,甚至称得上“混乱”——整个讨论会都没有一套自己的流程,范大师的心意仿佛就成为唯一的标准。
但是,他作为算学家的一流素养,却让他看到了这背后的“秩序”——某种基于“逻辑”的思想。